白毛巾和旧抹布

教室角落的绳上只有一块抹布，它泥土样的肤色，僵硬的布料，皱得很难看。班主任又拿了一条崭新的毛巾，它洁白的颜色，柔和的布料，贴在脸上很舒服。白毛巾被班主任搭在旧抹布的绳上。旧抹布一看，有了新伙伴，有说话的了，不寂寞了，它高兴地晃动着身子。新毛巾歪头看身边，它看见了身旁的旧抹布，赶紧往旁边躲：“你是谁呀？怎么这么脏呀！走远点！别把我弄脏了！”旧抹布看着躲闪的白毛巾，羡慕地说：“你真美！好漂亮啊！我以前也是这样的……”旧抹布的声音低下去了，它的话悄悄地停了，它在伤心，它不敢看新毛巾。“怎么可能呢？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谁会相信你的话呀！”新毛巾昂着头，嘴唇翘得高高的。“不信没关系，久了你会明白的。我们的工作决定了我们都会变得又老又丑的……”旧抹布像一位老婆婆似的，正慢慢地说着，它的话突然被新毛巾打断了。“我才不信，我才不会干你那样的工作呢！”说完，新毛巾扭过身子，转过头，再也不看旧抹布了。

星期一中午，大扫除，要抹墙砖，要抹窗台和玻璃、桌凳。墙砖、窗台、玻璃上的灰尘有点厚，特别是那墙砖，被雨天里从泥路上走来的孩子涂满了稀泥为材料的图案，班主任要求必须擦掉。学生们拿着他们自己带来的抹布，这些抹布和教室里的旧抹布一样，那皮肤又丑又脏，有些裂了口子，有些有着小洞，就像那刚被敲出的还在冒着血的口子。它们在学生们的手里，和旧抹布一起，浸着水，赶着墙砖、窗台、桌凳上的泥尘。一遍，又一遍……新毛巾站在绳上荡着秋千，看着那些忙碌的旧抹布们，幸灾乐祸地笑着。它一边荡着，一边得意洋洋地想：“你们那么丑，那么脏，和那些灰尘差不多，你们不干这些活才怪。我才不干呢！即使我想干，那些孩子们也舍不得呀！他们可是爱美的！他们可不愿意把我弄脏呢！”大扫除完了，新毛巾只负责把那用清凉水抹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讲桌讲凳检查一下，就又跳回到了绳上。它的身子有点湿，但还是那么白净。看到身边那水淋淋的旧抹布，新毛巾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把头扭向一边，不和那旧抹布说话。

放学了，同学们带来的旧抹布跟着同学们唱着歌回去了，要到下一次大扫除时它们才会来。教室里只剩下新毛巾和旧抹布了。每节课下来，黑板前和讲桌上都是一层粉笔灰，旧抹布默默地跳到讲桌上和黑板边，把粉笔灰清除掉，然后又跳到水笼头处，让水猛冲自己的身子，甚至让同学猛烈地揉搓，身上的粉笔灰没有了，只是皮肤还是泥土样的颜色，再也没法漂亮起来了，旧抹布也很想漂亮的。不能漂亮就不能漂亮吧，谁能永远不老不丑呢？谁都有这一天的。只是太寂寞了，它真想和新毛巾说说话，不说话太闷了。可它刚要开口，那新毛巾就躲得远远的，新毛巾除了和同学们玩外，从不回头看一眼旧抹布。旧抹布很多次都尴尬地把张开的嘴闭上了，默默地等待下一次上班的时间。好在同学们还离不开它，它旧抹布总还有作用，不然真的要闷死了。

又是一个星期一，大扫除。旧抹布的同伴们都来了，教室内外又热闹忙碌起来，旧抹布喜欢这样，这比一个人呆在那绳上快活多了。旧抹布和它的同伴们唱着歌，跳着舞，一会儿在玻璃上转圈，一会儿在墙砖上追撵，一会儿又在桌凳上画画。太有趣了！工作干完了，旧抹布把同伴们全请到自己的家里——绳子上——玩。新毛巾检查课桌回来，看见这群又脏又丑的家伙，居然把自己的家都占了，勃然大怒，它吼道：“你们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把我的家弄得这么脏这么臭，赶快滚！”说着，新毛巾捂着鼻子，好像真的有了臭味似的。旧抹布忍不住了，慢慢地说：“唉，新毛巾，你怎么这样说呢。它们都是我的朋友，你应该尊重它们……”“尊重它们？你们也值得尊重？看看你又脏又臭的身子，哪一个同学愿意用你们擦一下手？我怎么敢尊重你们呀！赶快滚！”旧抹布和同伴们一听，气得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纷纷拥到旧抹布的屋里，关上门。旧抹布开始讲述新毛巾平时的态度，同伴们听了，更气了，它们纷纷出着主意，要惩治一下这新毛巾。

到了第二天，一节课下来，讲桌上又挤满了粉笔灰。旧抹布不干了，它早早地躲到了扫帚丛里，一动不动地睡着大觉。值周的同学把旧抹布拽出来，旧抹布上全是泥土，还有蜘蛛网，怎么也不能抹讲桌了。拿去洗了再抹吧，可讲桌上会有水，把老师的书弄湿了是要挨骂的。还有，马上就要上课了，要洗也来不及了。不抹吧，老师还是要骂人的。上课铃声响了，值日生不想用新毛巾，可……没法，老师已经进教室了，他只好喊起立。礼节过后，老师一看讲桌上的粉笔灰，就教训起值周生来。值周同学脸红地站着，等老师骂完了，他才委屈地说：“我要做的，可是那抹布上的泥土太多了，只会把讲桌越抹越脏，又没时间去洗抹布，我正犹豫就上课了……”老师拿起旧抹布一看，也真是的，但这讲桌不擦也不行呀。老师偏头一看，看到了新毛巾，两步走上去，从绳上拿新毛巾，要用新毛巾抹讲桌。新毛巾才不干呢，它抓住绳子，缠着绳子，不下来。老师火了，一用力，把绳子也拉断了。新毛巾没法了，只好听老师的摆布，身子的这面那面，不停地在桌面擦着，干着旧抹布平时的活。工作完了，新毛巾再也不白了。它跳进水槽里，让自来水哗哗地冲着，让学生的手使劲揉搓着，很疼很疼，疼它也愿意忍受，只要身子能变白。可是，忍受那么久的痛苦，它再也不白了。新毛巾回到绳子上，伤心地哭着，眼泪嘀嗒嘀嗒地掉在地上……

旧抹布看着新毛巾伤心的样子，真不忍心，但心里又怪新毛巾，谁叫它平时那么傲，那么不尊重人呢。不尊重我都无所谓，但不能不尊重我的伙伴们呀。都是我们把又脏又累的活干了，它在那里又高贵又轻松，它不但不感激我们，还总是瞧不起人。它要是尊重我的伙伴，我怎么忍心让它来干这些活啊！不过，我总有一天要消失的，消失后，它还是会被用来干我的工作的，我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吗？它也不必伤心。旧抹布很想和新毛巾说说话，可又怕新毛巾不理解，或者怕新毛巾说它看笑话，那还是不说的好。旧抹布默默地看着新毛巾流泪，真希望新毛巾能从它的眼泪中明白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