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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舟双辑(附《十七帖· 包世臣

述书[中]余既述诸君子之言为书,因以己意遇之,而知其悉合于古也。右军以管为将军,明书道之机枢在管,而管之不可乱动也。今小仲之法,引食指加大指之上,置管于食指中节之端,以主节斜钩之;大指以指尖对中指中节拒之,则管当食指节湾,安如置床;大指之骨外突,抑管以向右,食指之骨横逼,挺管以向左,则管定;然后中指以尖钩其阳,名指以爪肉之际距其阴,小指以上节之骨贴名指之端;五指疏布,各尽其力,则形如握卵,而笔锋始得随指环转如士卒之从旌麾矣。此古人所谓双钩者也。东坡有言:“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善言此意已。仲瞿之法,使管向左迤后稍偃者,取逆势也。盖笔后偃,则虎口侧向左,腕乃平而覆下如悬。于是名指之筋,环肘骨以及肩背;大指之筋,环臂湾以及胸胁。凡人引弓举重,筋必反纽,乃长劲得刀。古人传诀所为著悬腕也。唐贤状拨镫之势云:“如人并乘,镫不相犯。盖善乘者,脚尖踏镫,必内钩,足大指若缝,腿筋皆反纽,是以并乘而镫不相犯。此真工为形似者矣。至古之所谓实指虚掌者,谓五指皆贴管为实,其小指实贴名指,空中用力,令到指端,非紧握之说也。握之太紧,力止在管而不注毫端,其书必抛筋露骨,枯而且弱。永叔所谓“使指运而腕不知”,殆解此已。笔既左偃,而中指力钩,则小指易于入掌,故以虚掌为难,明小指助名指揭笔尤宜用力也。大凡名指之力可与大指等者,则其书未有不工者也。然名指如桅之拒帆,而小指如桅点之助桅,故,必小指得劲,而名指之力乃实耳。山子之法,以笔毫平铺纸土,与小钟始艮终乾之说同,然非用仲瞿之法,则不能致此也。盖笔向左迤后稍偃,是笔尖着纸即逆,而毫不得不平铺于纸上矣。石工镌字,画右行者,其镦必向左。验而类之,则纸犹石也,笔犹钻也,指犹锤也。是故仲瞿之法,足以尽侧、勒、策三势之妙,而弩、[走翟]、掠、啄、磔五势入锋之始,皆宜用之。锋即着纸,即宜转换;于画下行者,管转向上;画上行者,管转向下;画左行者,管转向右。是以指得势而锋得力。惟小正书,画形既促,未及换笔而画已成,非至神熟,难期合法。故自柳少师以后,遂无复能工此艺者也。始艮终乾者,非指全字,乃一笔中自备八方也。后人作书,皆仰笔尖锋,锋尖处巽也。笔仰则锋在画之阳,其阴不过副毫濡墨,以成画形,故至坤则锋止,佳者仅能完一面耳。惟管定而锋转,则逆入平出,而画之八面无非毫力所达,乃后积画成字,聚字成篇。过庭有言“一笔成一字之规,一字乃通篇之准”者,谓此也。盖人之腕本侧倚于几,任其势则笔端仰左而成尖锋;锋既尖,则墨之所到多笔锋所未到。走过庭所讥“任笔为体,聚墨成形者已。以主所述,凡皆以求墨之不溢出于笔也。青立之所谓“笔必断而后起者,即无转不折之说也。盖行草之笔多环转,若信笔为之,则转卸皆成扁锋,故须暗中取势换转笔,过也。小仲所以憾未能尽侧者,谓笔锋平铺,则画满如侧,非尚真侧也。汉人分法,无不平满。中郎见刷墙垩痕而作飞白,以垩帚锋平,刷痕满足,因悟书势,此可意推矣。古碑皆直墙平底,当时工匠知书,用刀必正下以传笔法。后世书学既湮,石工皆用刀尖斜入,虽有晋、唐真迹,一经上石,悉成尖锋,令人不复可见始艮终乾之妙。故欲见古人面目,断不可舍断碑而求汇帖已。余见六朝碑拓,行处皆留,留处皆行。凡横直平过之处,行处也,古人,必逐步顿挫,不使率然径去,是行处皆留也。转折挑剔之处,留处也,古人必提锋暗转,不肯¤[扌厌]笔使墨旁出,是留处皆行也。完白计白当黑之论,即小仲左右如牝牡相得之意。小仲尝言近世书鲜不阋墙操戈者,又言正书惟太傅《贺捷表》、右军《旦极寒》、大令《十三行》是真迹,其结构天成;下此则《张猛龙》足继大令,《龙藏寺》足继右军,皆于平正通达之中,迷离变化不可思议。余为申之,以《刁遵志》足继太傅。河南《圣教序记》其书右行,从左玩至右,则字字相迎;从右看至左,则笔笔相背。噫!如此斯可与言书矣。述书[下]字有九宫。九宫者,每字为方格,外界极肥,格内用细画界一“井”字,以均布其点画也。凡字无论疏密斜正,必有精神挽结之处,是为字之中宫。然中宫有在实画,有在虚白,必审其字之精神所注,而安置于格内之中宫;然后以其字之头目手足分布于旁之八宫,如j随其长短虚实而土下左右皆相得矣。每三行相并,至九字又为大九宫,其中一字即为中宫,必须统摄上下四旁之八字,而八字皆有拱揖朝向之势。连字移看,大小两中宫皆得圆满,则俯仰映带,奇趣横出已。九宫之说,始见于宋。盖以尺寸算字,专为移缩古帖而说,不知求条理于本字,故自宋以来,书家未有能合九宫者也。两晋真书碑版不传于世,余以所见北魏、南梁之碑数十百种,悉心参悟而得大小两九宫之法。上推之周、泰、汉、魏、两晋篆分碑版存于世者,则莫

述书[中]

余既述诸君子之言为书,因以己意遇之,而知其悉合于古也。右军以管为将军,明书道之机枢在管,而管之不可乱动也。今小仲之法,引食指加大指之上,置管于食指中节之端,以主节斜钩之;大指以指尖对中指中节拒之,则管当食指节湾,安如置床;大指之骨外突,抑管以向右,食指之骨横逼,挺管以向左,则管定;然后中指以尖钩其阳,名指以爪肉之际距其阴,小指以上节之骨贴名指之端;五指疏布,各尽其力,则形如握卵,而笔锋始得随指环转如士卒之从旌麾矣。此古人所谓双钩者也。东坡有言:“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善言此意已。

仲瞿之法,使管向左迤后稍偃者,取逆势也。盖笔后偃,则虎口侧向左,腕乃平而覆下如悬。于是名指之筋,环肘骨以及肩背;大指之筋,环臂湾以及胸胁。凡人引弓举重,筋必反纽,乃长劲得刀。古人传诀所为著悬腕也。唐贤状拨镫之势云:“如人并乘,镫不相犯。"盖善乘者,脚尖踏镫,必内钩,足大指若缝,腿筋皆反纽,是以并乘而镫不相犯。此真工为形似者矣。至古之所谓实指虚掌者,谓五指皆贴管为实,其小指实贴名指,空中用力,令到指端,非紧握之说也。握之太紧,力止在管而不注毫端,其书必抛筋露骨,枯而且弱。永叔所谓“使指运而腕不知”,殆解此已。笔既左偃,而中指力钩,则小指易于入掌,故以虚掌为难,明小指助名指揭笔尤宜用力也。大凡名指之力可与大指等者,则其书未有不工者也。然名指如桅之拒帆,而小指如桅点之助桅,故,必小指得劲,而名指之力乃实耳。 山子之法,以笔毫平铺纸土,与小钟始艮终乾之说同,然非用仲瞿之法,则不能致此也。盖笔向左迤后稍偃,是笔尖着纸即逆,而毫不得不平铺于纸上矣。石工镌字,画右行者,其镦必向左。验而类之,则纸犹石也,笔犹钻也,指犹锤也。是故仲瞿之法,足以尽侧、勒、策三势之妙,而弩、[走 翟]、掠、啄、磔五势入锋之始,皆宜用之。锋即着纸,即宜转换;于画下行者,管转向上;画上行者,管转向下;画左行者,管转向右。是以指得势而锋得力。惟小正书,画形既促,未及换笔而画已成,非至神熟,难期合法。故自柳少师以后,遂无复能工此艺者也。

始艮终乾者,非指全字,乃一笔中自备八方也。后人作书,皆仰笔尖锋,锋尖处巽也。笔仰则锋在画之阳,其阴不过副毫濡墨,以成画形,故至坤则锋止,佳者仅能完一面耳。惟管定而锋转,则逆入平出,而画之八面无非毫力所达,乃后积画成字,聚字成篇。过庭有言“一笔成一字之规,一字乃通篇之准”者,谓此也。盖人之腕本侧倚于几,任其势则笔端仰左而成尖锋;锋既尖,则墨之所到多笔锋所未到。走过庭所讥“任笔为体,聚墨成形"者已。以主所述,凡皆以求墨之不溢出于笔也。

青立之所谓“笔必断而后起"者,即无转不折之说也。盖行草之笔多环转,若信笔为之,则转卸皆成扁锋,故须暗中取势换转笔,过也。小仲所以憾未能尽侧者,谓笔锋平铺,则画满如侧,非尚真侧也。汉人分法,无不平满。中郎见刷墙垩痕而作飞白,以垩帚锋平,刷痕满足,因悟书势,此可意推矣。古碑皆直墙平底,当时工匠知书,用刀必正下以传笔法。后世书学既湮,石工皆用刀尖斜入,虽有晋、唐真迹,一经上石,悉成尖锋,令人不复可见始艮终乾之妙。故欲见古人面目,断不可舍断碑而求汇帖已。余见六朝碑拓,行处皆留,留处皆行。凡横直平过之处,行处也,古人,必逐步顿挫,不使率然径去,是行处皆留也。转折挑剔之处,留处也,古人必提锋暗转,不肯¤[扌 厌]笔使墨旁出,是留处皆行也。完白计白当黑之论,即小仲左右如牝牡相得之意。小仲尝言近世书鲜不阋墙操戈者,又言正书惟太傅《贺捷表》、右军《旦极寒》、大令《十三行》是真迹,其结构天成;下此则《张猛龙》足继大令,《龙藏寺》足继右军,皆于平正通达之中,迷离变化不可思议。余为申之,以《刁遵志》足继太傅。河南《圣教序记》其书右行,从左玩至右,则字字相迎;从右看至左,则笔笔相背。噫!如此斯可与言书矣。

述书[下]

字有九宫。九宫者,每字为方格,外界极肥,格内用细画界一“井”字,以均布其点画也。凡字无论疏密斜正,必有精神挽结之处,是为字之中宫。然中宫有在实画,有在虚白,必审其字之精神所注,而安置于格内之中宫;然后以其字之头目手足分布于旁之八宫,如j随其长短虚实而土下左右皆相得矣。每三行相并,至九字又为大九宫,其中一字即为中宫,必须统摄上下四旁之八字,而八字皆有拱揖朝向之势。连字移看,大小两中宫皆得圆满,则俯仰映带,奇趣横出已。九宫之说,始见于宋。盖以尺寸算字,专为移缩古帖而说,不知求条理于本字,故自宋以来,书家未有能合九宫者也。两晋真书碑版不传于世,余以所见北魏、南梁之碑数十百种,悉心参悟而得大小两九宫之法。上推之周、泰、汉、魏、两晋篆分碑版存于世者,则莫不合于此。其为钟、王专力可知也。世所行《贺捷》、《黄庭》、《画赞》、《洛神》等帖皆无横格,然每字布势奇纵周致,实合通篇而为大九宫。如三代钟鼎文字,其行书如《兰亭》、《玉润》、《白骑》、《追寻》、《违远》、《吴兴》、《外出》等帖,鱼龙百变,而按以矩矱,不差累黍。降及唐贤,自如才力不及古人,故行书碑版皆有横格就中。九宫之学,徐会稽、李北海、张郎中三家为尤密,传书俱在,潜精按验,信其不谬也。

然而画法字法,本于笔,成于墨,则墨法尤书法一大关键已。笔实则墨沈。凡墨色奕然出于低上,莹然作紫碧色者,皆不足与言书,必黝然以黑,色平纸面,谛视之,纸墨相接之处,仿佛有毛,画内之墨,中边相等,而幽光若水纹徐漾于波发之间,乃为得之。盖墨到处皆有笔,笔墨相称,笔锋着纸,水即下注,而笔力足以摄墨,不使旁溢,故墨精皆在纸内。不必真迹,即玩石本亦可辩其墨法之得否耳。尝见有得笔法而不得墨者矣,未有得墨法而不由于用笔者也。

历下笔谭[节录]

用笔之法,见于画之两端,而古人雄厚恣肆令人断不可企及者,则在画之中截。盖两端出入操纵之故尚有迹象可寻,其中截之所以丰而不怯、实而不空者,非骨势洞达,不能倖致,更有以两端雄肆而弥使中截空怯者,试取古帖横直画,蒙其两端而玩,其中截,则人人共见矣。中实之妙,武德以后,遂难言之。近人邓石如书,中截无不圆满遒丽,其次刘文清中截近左处亦能洁净充足,此外则并未梦见在也。古今书诀俱未及此,惟思白有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之说,虽非道出真际,知识固自不同。其跋杜牧之《张好好诗》云“大有六朝风韵"者,盖亦赏其中截有丰实处在也。 北碑画势甚长,虽短如黍米,细如纤毫,而出入收放、俯仰向背、避就朝揖之法备具。起笔处顺入者无缺锋,逆入者无涨墨,每折必洁净,作点尤精深,足以雍容宽绰,无画不长。后人着意留笔,则驻锋折颖之处墨多外溢,未及备法而画已成;故举止匆遽,界恒苦促,画恒苦短,虽以平原雄杰,未免斯病。至于作势裹锋,敛墨入内,以求条鬯手足,则一画既不完善,数画更不变化,意恒伤浅,势恒伤薄,得此失彼,殆非自主。山谷谓征西《出师颂》笔短意长,同此妙悟。然渠必见真迹,故有是契,若求之汇帖,即北宋枣本,不能传此神解,境无所触,识且不及,况云实证耶!

答熙载九问[节录]

问:自来论具书以不失篆分遗意为上,前人实之以笔画近似者,而先生驳之,信矣。究竟篆分遗意寓于具书从何处见?

篆书之圆劲满足,以锋直行于画中也;分书之骏发满足,以毫平铺于纸上也。真书能敛墨入毫,使锋不侧者,篆意也;能以锋摄墨,使毫不裹者,分意也。有涨墨而篆意湮,有侧笔而分意漓。诚悬、景度以后遂滔滔不可止矣。 问:先生常言草书自有法,非字体之说也。究竟何者为草法?

《书谱》云:“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草以使转为形质,点画为性情。”是真能传草法者。世人知真书之妙在使转,而不知草书之妙在点画,此草法所为不传也。大令草常一笔环转,如火筋划灰,不见起止。然精心探玩,其环转处悉具起伏顿挫,皆成点画之势。由其笔力精熟,故无垂不缩,无往不收,形质成而性情见;所谓画变起伏,点殊衄、挫,导之泉泣,顿之山安也。后人作草,心中之部分,既无定则,毫端之转换,又复卤莽,任笔为体,脚忙手乱,形质尚不备具,更何从说到性情乎?盖必点画寓使转之中,即性情发形质之内,望其体势,肆逸飘忽,几不复可辨识,而节节换笔,笔心皆行画中,与真书元异。过庭所为言“张不真而点画狼藉”,指出楷式,抉破¤奥也。

至谓“钟不草而使转纵横",此语并传尽真法。盖端庄平直,真势也;古人一点一画皆使锋转笔以成之,非至起止掣曳之处乃用使转。纵横者,无处不达之谓也。盘纡跳荡,草势也;古人一牵一连笔皆旋转,正心着纸,无一黍米倒塌处。狼藉者,触目悉是之谓也。草法不传,实由真法之不传。真草同源,只是运指换笔。真则人人共习,而习焉不察;草则习之者少,故谓草法不传耳。然草书部分亦是一大事,《晋书》所谓“杀字甚安”是专言结构。不力究此义,所以日趋狂怪缭绕而不可止也。草故有法,然岂有别法哉?千年黑洞,今始凿出一线天。

然工力互有深浅,吴郡所为叹右军博涉多优也。抑余有更为吴郡进一解者,书之形质如人之五官四休,书之情性如人之作止语默,,必如相人书所谓五官成,四体称,乃可谓之形质完善,非是则为缺陷;必如《礼经》所谓九容,乃得性情之正,非是则为邪僻。故真书以平和为上,而骏宕次之;草书以简净为止,而雄肆次之。是故有形质而无情性,则不得为人,情性乖戾又乌得为人乎!明乎此而自力不倦,古人未尝不可企及耳。 问:先生尝云:“道苏须汰烂漫,由董宜避凋疏。”烂漫、凋疏。章法中事乎?笔法中事乎?汰之。避之。从何处著手? 烂漫、凋疏。见于章法而源于笔法。花到十分烂漫者,菁华内竭,而颜色外褪也;草木秋深,叶凋而枝疏者,以生意内凝而生气外蔽也。书之烂漫,由于力弱,笔不能摄墨,指不能伏笔,任意出之,故烂漫之弊至幅后尤甚。凋疏由于气怯,笔力尽于画中,结法止于字内,矜心持之,故凋疏之态在幅首尤甚。汰之,避之,唯在练笔。笔中实则积成字,累成行,缀成幅而气皆满,气满则二弊去矣。宝晋藉《辞中令书》,画瘦行宽而不凋疏者,气满也。戏鸿堂摘句《兰亭诗》、《张好好诗》,结法率易,格致散乱而不烂漫者,气满也。气满由于中实,中实由于指劲,此诣甚难至,然不可不知也。

《十七帖》疏证

十七帖初刻于澄清堂,其本未见。宋以后汇刻本,单行本,有释文本,唐临本,所见不下十余种,大都入多尖锋,出多挫锋,转折僵削,俗工射利所为也。碧溪上人以余删拟《书谱》已刻成,欲写刻《十七帖》,以道吴郡之源,其意甚盛,故为作是卷。梁武帝称右军字势雄强,若龙跳天门,虎卧凤阁。唐文皇称右军点曳之工,裁成之妙,势似奇而反正,意若断而还连。余远追微旨,结体则据枣本《阁帖》,用笔则依秘阁《黄庭》,文房《画赞》,而参以刘宋《爨龙颜》,东魏《张猛龙》两碑,以不失作草如真之遗意。为自来临写《十七帖》家,开一生面。以俟异日,或得澄清堂本,证其得失。各本帖或多或少,前后编次及释文,亦互异,又句读多不可离。余故据史传,按文论世,为之移并,随手作行,不拘成式,而别以真书释而疏之如左。

十七日先书,郗司马未去,即日得足下书,为慰,先书以具,示复数字。全帖前人皆以为与益州刺史周抚道和者,有阁本《周益州送邛竹杖》帖可证。以帖首二字为名。郗司马,名昙,字重熙,鉴字道徽之子。右军妻之仲弟,大令前妻之父。永和一年,会稽王以抚军大将军辅政,引为司马。道徽尝过王敦,留姑孰,抚时为敦从事中郎,是宜与郗氏有旧。然重熙未尝膺梁益之命,或遣信而附书也。

计与足下别廿六年,于今虽时书问,不解渴怀。省足下先后二书,但增叹慨。顷积雪凝寒,五十年中所无。想顷如常。冀来夏秋间,或复得足下问耳。比者悠悠,如何可言。

右军为敦从子,至承器赏。抚以府寮为私人,故与右军特厚。太宁二年,敦为逆,抚以二千人从。敦败,抚逃入西阳蛮中。是年十月,诏原敦党抚自归扉下。时右军为秘书郎,同在都。咸和初,司徒王导茂宏辅政,复引为从事中郎,旋出为江夏相,监沔北军,镇襄阳,历守豫章,代毋丘奥监巴东军,刺益州。计自太宁三年至永和五年,适廿六年。是年大将军褚裒北伐败绩,“悠悠如何可言”,盖指此。玩词意,是久别得书而复者,当即附郗之先书,帖宜居前,以全帖名十七,故存其旧。

诸从并数有问,粗平安。唯修载在远,音问不数,悬情。司州疾笃,不果西公私可恨。足下所云,皆尽事势,吾无间然。诸问想足下别具,不复具。

抚王氏故吏,殆拳拳右军诸从,故详答之。右军以永和四年,由江州刺史入为护军将军,在都城,故问数达也。修载名耆之,王廙世将之子,为鄱阳太守,故云在远。司州名胡之,字修龄,修载之兄,皆右军同祖弟。永和五年,石季龙死,朝议以修龄有声誉,用为司州刺史,以绥集河洛,辞有疾,未行而卒。所云“皆尽事势吾无间然”者,永和六年,以殷浩督扬、豫、徐、青、兖五州军事,假节图北伐,似抚来书亦不以此举为然,与右军有同心也。书定出其时,各本或有或无,他帖刻者,戏鸿本似出徐会稽,然最有行间法。

去夏得足下致邛竹杖皆至此,士人多有尊老者,皆即分布,令知足下远惠之至。

往在都,见诸葛显,曾具问蜀中事,云成都城池门屋楼观,皆是秦时司马错所修,令人远想慨然,为尔不。信具示,为欲广异闻。

“显”字,依草法定是“显”,捡《蜀志》,显父攀,攀父乔,乔瑾次子也。瞻未生前,瑾命乔入蜀,为亮后。恪既族,攀仍后瑾,至显乃与瞻孙京,同移河东。《华阳国志》云,平蜀之明年,移蜀大臣宗预、廖化、诸葛显等于东。按中宗即位建康,右军年已十五,时诸葛诞孙恢为会稽太守,显或南依恢,故右军得在都见之也。上距东移盖五十二年。“令人”六字,本旁注,唐人临入正文,从之。知有汉时讲堂在,是汉何帝时立此,知画三皇、五帝以来备有,画又精妙,甚可观也。彼有能画者,不能因摹取,当可得不,信具告。“知有”至“此知”十五字,各本无,唐临及《阁帖》有之,今依补。

彼盐井火井皆有不,足下目见不,为欲广异闻,具示。

朱处仁今所在,往得其书,信遂不取答。今因足下答其书,可令必达。

处仁当是龙骧将军朱寿。《穆帝纪》所载,永和五年,与抚同击范贲,平益州者也。《通鉴》或本误作焘(焘乃西蛮校尉,别一人)。以上五帖,当是一书,先谢远惠,次杂问蜀事,末附致朱书,系由护军出守会稽后作。

得足下旃罽胡桃药二种,知足下至戎盐乃要也,是服食所须,知足下谓顷服食,方回近之,未许吾此志。知我者希,此有成言,无缘见卿,以当一笑。至,挚也。别帖屡言情至,此其省文,非至止之至,谓勤也。如迨其谓之,遐不谓矣之谓。索戎盐,先致谢耳。方回,郗愔字,右军妻之长弟,史称其栖心绝穀,修黄老之术,与右军及高士许询游东土,不乐参朝政,有迈世风。“顷服食”作“须”者,误。“未许吾此志”,言方回虽近道,犹未能深信也。

吾服食久,犹为劣劣,大都比之年时为复可可,足下保爱为上,临书但有惆怅。连上服食而申言之。

天鼠膏治耳聋有验不?有验者乃是要药。

天鼠即今飞鼠,毛赤而尖,苍白,似黑狐,蜀产也。以上三帖当是一书。虞安吉者,昔与共事,常念之,今为殿中将军,前过云,与足下中表,不以年老,甚欲与足下为下寮,意其资可得小郡。足下可思致之耶?所念,故远及。

《墨薮》载安吉善书,别帖有虞义兴适道此,或即其人,然史无可考。帖云“远及”,当与抚也。

来禽、樱桃、青李、日给滕,子皆囊盛为佳,函封多不生。

足下所疏云,此果佳,可为致,子当种之,此种彼胡桃皆生也。吾笃喜种果,今在田里,唯以此为事,故远及。足下致此子者,大惠也。

上此,此“来禽”四果,下此,此会稽胡桃,即抚前所致者,故云彼以明之。前列果名,乃索其子,定是一帖。前人有谓此帖为与桓宣武者。宣武以永和三年灭蜀,右军以十一年去官,帖云“今在田里”,是去官后语,宣武未再至蜀,何能与宣武邪?

旦夕都邑动静清和,想足下使还,具时州将桓公告,慰情,企足下数使命也。谢无奕外住,数书问,无他。仁祖日往,言寻悲酸,如何可言。

抚以永和九年斩萧敬文,“使还”指此,“具时州将”时是也。抚已由征虏安西进平西,言以此功,朝议当进为镇征,极州将之荣也。入升平,果进镇西,其卒也赠征西。桓公以永和十二年大败姚襄于伊水,收复洛阳,修五陵。“告慰”者,言接其告欣慰也。情企数使,抚前助桓公平蜀,或欲引之北伐,有疏请也。仁祖,谢尚字,尚弟奕,字无奕。升平一年五月,尚卒,朝议以尚在北得人,故以奕代尚刺豫州,北伐慕容隽,明年卒于军。“外住”指此。此升平一年书。

省别,具足下小大问,为慰。多分张,念足下,悬情。武昌诸子,亦多远宦,足下兼怀,并数问不。老妇顷疾笃救命,恒忧虑,余粗平安。知足下情至。

陶侃士行以咸和四年平苏峻后,由江陵移镇巴陵,五年斩郭默,加督江州,复移镇武昌,九年辞镇归国,登舟而卒。属吏画其像于武昌西门,故称之。士行十七子,九子旧史有名,抚妹为士行子妇。老妇,右军称妻也。

省足下别疏,具彼土山川诸奇。扬雄《蜀都》,左太冲《三都》,殊为不备悉。彼故为多奇,益令其游目意足也。可得果当告卿求迎,少人足耳。至时示意,迟此期,真以日为岁。想足下镇彼土,未有动理耳。要欲及卿在彼,登汶领峨眉而旋,实不朽之盛事。但言此心,以驰于彼矣。

知彼清晏岁丰,又所出有无乡,故是名处,且山川形势乃尔,何可以不游目。

知彼帖承上帖之意,定是一书。“所出有无”,言有他处所无,是当时语。“乡”读如“乡”也,吾见于夫子之乡,言蜀本古之名邦也。或以为无一乡,或以为有异产,皆误。

足下今年政七十耶?知体气常佳,此大庆也。想复勤加颐养。吾年垂耳顺,推之人理,得尔以为厚幸,但恐前路转欲逼耳,以尔要欲一游目汶领,非复常言。足下但当保护,以俟此期。勿谓虚言,得果此缘,一段奇事也。

右军祖名正,故讳作政。抚以太宁二年自归,至兴宁三年卒于益州,历四十三年。前在敦所,已洊历显职,史虽不言其寿数,大都七十余矣。

吾有七儿一女,皆同生,婚娶以毕,唯一小者,尚未婚耳。过此一婚,便得至彼。今内外孙有十六人,足慰目前。足下情至委曲,故具示。

同生,一母也。“未婚之小者”乃大令。右军孙桢之,外孙刘瑾,皆知名。此帖说欲游蜀而尚未果之故,以坚其约,当是最后书。各本无,唯唐临本有,从之。

以上十九帖,定与抚。

云谯周有孙,高尚不出。今为所在,其人有以副此志不,令人依依,足下具示,严君平、司马相如、扬子云皆有后不。

蜀人谯秀,周之孙也。李雄、李骧、李寿据蜀,三征皆不应。“今为所”言蜀已内属,“在”,察也,犹在帝左右之在,连下九字为句。“云谯周”下廿九字,十七帖本所无。“严君平”下十四字,阁本亦别为帖,唐临本及大观帖皆连为一,文义为优,从之。此帖定是永和三年,右军为江州刺史时,闻宣武平蜀而致之者。留意人材,表章气节,乃怀柔反侧第一义,宣武荐秀卒不起,未必非此书启之。抚欲炙之士,观《虞安吉帖》,止叙弗论资,是未可与言此也。以上一帖与宣武。

吾前东粗足作佳观,吾为逸民之怀久矣,足下何以等复及此,似梦中语耶?无缘言面,为叹,书何能悉。

会稽在金陵东,南朝时所谓东郡、东土、东中,皆斥会稽。云“吾前”,是辞内史后语,“等”,待也,言同具逸民之志,何以迟迟不决。作方者误复及此似梦中语,想右军去官时,有书留之也。此帖当与方回。方回既姻亲,又同志,故措辞直爽。《胡桃帖》“未许吾此志”之说,所由来也。此永和十一年书。

瞻近无缘省告,但有悲叹,足下小大悉平安也,云卿当来居此,喜迟不可言。想必果言,告有期耳。亦度卿当不居京,此既避,又节气佳,是以欣卿来也。此信旨还具示问。

两“告”字,各本俱作“苦”,传模误也。晋人言苦皆谓病,帖意殊不尔。此,此会稽。避,谓嚣尘不及。“想必果言”为句,“告有期”属其先告来期也。

知足下行至吴,念违离不可居,叔当西耶?迟知问。

方回以黄门侍郎出为吴郡守,固辞,乃改临海。此右军初闻吴郡命,喜其近东而致之书。叔谓重熙,“当西”谓其代荀羡为北中郎将镇下邳也。

以上三帖皆与方回。

龙保等平安也,谢之甚迟,见卿舅可耳,至为简隔也。今往丝布单衣财一端示致意。

今往十二字,各本皆别,唯唐临本合,良是从之。

胡母氏从妹平安,故在永兴居,去此七十也。吾在官,诸理极差,顷比复勿勿,来示云与其婢问,来信不得也。

永兴,今萧山北,此会稽婢字绝句。彼所须药草可示,当致。

“须”,各本草法皆成“顷”笔驶所致耳。以上三帖,不得主名,大都其群从也。道光十三年四月十七八九日,作于小倦游阁。两目似雾看花,而下笔如鹰鹯搏击,饶有不草使转从横之意,但发波时有剩墨,以为憾耳。嘉庆二十二年在都下,为新建余鼎銕香作《述书》,一卷字大才当此书四之一,而雄肆有若方丈。余明经久返道山,《述书》不知流落何所。盖二十年来作小正书唯此二种也。延平剑合,以告有缘。安吴包世臣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