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代宫闱史》第六十五回· 张恂子
第六十五回江都宫吴歌翻旧曲辽东城隋将大丧师吴女十五貌轻盈,一曲当筵倾至尊。酒绿灯红,花团锦簇;四壁的曼妙乐声,悠悠扬扬,随着唱喉婉转,靡靡消魂。在那正中席上,坐了个风流天子,便是炀帝。
在他的四周都是绮年玉貌的美人,一个个倩装如画,眉目妖娆,尽是吴地佳丽。南朝金粉,胜了北地胭脂。在炀帝眼中看来,当时却有这个思想。
原来炀帝正在东都留了多时,觉得西苑里面的风光,不如了昔年。其实西苑里面,依旧是花娇柳媚,人艳歌清,只是炀帝生了厌心,便觉风色减色了,又想着江都,便决计再下江都。萧皇后等虽是婉言劝阻,炀帝一团高兴,怎肯打消,定欲前往。
后妃等没有法阻止,只得任他起銮。萧皇后却未随往。便是十六苑的夫人,也只黄雅云、樊玉儿、刘云芬、柳绣凤四个喜游的夫人,相随了炀帝。袁宝儿和袁紫烟没有到过江都,便也随往。美人里面却有妥娘、俊娥、吉儿、冶儿也愿再到江都,炀帝又拣了数百名采女随行,仍坐着龙船南驶。
到了江都,江都宫监王世充,一闻炀帝驾临,便出郊迎谒,将炀帝接入了城中。
炀帝到宫中巡视,见新筑的宫室一切备置,尽皆合意。一般宫女,又来拜谒,都是轻盈吴女,一片“万岁”,清软动听,炀帝更是心欢,顾了王世充笑道:“卿布置得宜,不愧为一个干材。”原来王世充本是西域胡人。原姓支氏,其父早殁,他的母亲不耐寡居,世充便随母嫁了王氏,因冒其姓。世充性甚诡诈,颇善词令,好读书,善于兵法,能通律令,本为江都郡丞,江都宫监的职儿,原是榆林太守张衡兼充。张衡初为御史大夫,怎会降为榆林太守?只因炀帝在太原建汾阳宫,张衡因太原已有晋阳宫,尚未落成,遂谏炀帝息民节财,反触怒炀帝,乃出为榆林太守。又命督役江都宫,张衡不免怒言,遂被王世充所奏。炀帝大怒,本欲将他杀死,念及了大宝殿、芙蓉轩中“杀逆”的事,便贷他一死,削爵为民。始命王世充为江都宫监。
世充深知炀帝性情,只是声色是娱。故选了美色的吴女,入宫执役。炀帝见了宫女的窈窕,不禁深嘉。世充得了炀帝奖词,越发的献谀逢迎,遂为炀帝所宠,便将金帛大赏世充,世充当然拜领。
当下在宫中,大开筵席,呈上美酒佳肴,那般吴女宫娃,各携着乐器,弹唱歌舞。不但炀帝瞧了心爱,陪宴的雅云,也笑顾柳夫人道:“究竟是南方佳丽,一副歌喉,天生成这般清脆,比了北地的歌女,歌声细中带粗,更是动听!”云芬接着笑道:“柳夫人原是吴人,如今听了故乡的妙音,谅来有些动心,勾起了思乡情绪吧?”绣凤嫣然一笑道:“倒也未必。”
妥娘笑道:“夫人竟也乐不思蜀了?”炀帝也忍不住笑了。这时又见一个吴女,悄立当筵,曼转歌喉,脆生生的唱出几支歌儿,俱是吴语土歌,第一支道:送郎八月到扬州,长夜孤眠在画楼;女子拆开不成好,秋心合着却成愁。
第二支歌道:约郎约到月上时,看看等到月蹉西;不知奴处山低月出早,还是郎处山高月下迟。
第三支道:你在东时我在西,你无男子我无妻;我无妻时独还好,你无男子好孤凄。 第四支歌道:树头挂网枉求虾,泥里无金空泼沙;刺潦树边栽狗桔,几时开得牡丹花?
炀帝听了只觉得靡靡动人,绣凤笑对炀帝道:“这些多是吴地土歌,乡间俚曲,虽是靡曼动听,却不能登大雅之堂。依贱妾看来。不如将圣上的《清夜游》曲录给了她们,命她们学习了歌唱,岂不甚善!”炀帝不禁大喜,连连点头道:“朕原在思索,也觉得她们所唱,在宫殿里面,不甚相宜。”
世充伺候一旁,早听清了绣凤和炀帝的话儿,便即含笑上前道:“下里巴音,上渎天听。既有御制歌曲,理应由臣录述,以示她们。”炀帝笑顾妥娘便将《清夜游》曲一句句念出。世充奋笔疾录,不多一刻工夫,已是全曲抄录停当,世充即传示诸女。到底是吴中丽质,灵秀天生,都是十分聪慧,其中却有一大半知书识字,能通女墨,便用心默记,即能一一背出。其中更有一个妙人,只看了一遍,已是过目成诵,竟婷婷地到了当筵,含笑奏道:“圣上御曲,且待贱婢歌来,若有差池,还望曲恕!”炀帝听了,不觉大异,四夫人和五美人等,也各听了吃惊。只见那个美女,身穿浅碧宫衫,淡黄裙子,腰束着一条紫色汗巾,足上穿了一双青缎弓鞋,瞧上去她的芳年,谅还不到破瓜年纪。生得十分动人,春山淡扫,秀气分明,秋波含水,媚态流露,娇滴滴脸儿,微红映白嫩,怯生生身材,细腰显轻盈,真是吴女班头,宫娃绝色。早把个色界魔王的炀帝,惊得呆了半晌,才含笑对她道:“你且歌来。”
那个吴女,便不慌不忙的,随口成腔,曼声度出,一曲告终,却是没有丝毫错误。炀帝不禁大悦道:“锦心绣口,此女却能受之不愧了。”便诏她到了座前,将一杯酒儿,赐她饮了,问她姓氏年龄。她低头答道:“贱婢姓蒋,小字月儿,一十六岁。”炀帝对世充道:“此女甚佳!”世充已知炀帝的微意,即道:“圣上爱之,也是月儿的有幸。”炀帝点了点头儿,又向月儿道:“你的小名,谁人给你起的,要用月儿两字?”月儿微笑道:“妾母分娩的那夜,在梦中见天上的月儿里面,走出了一个美女。妾母梦中当作了仙女现形,正想跪下叩拜,那个美人,已是飘然落到了地上,直向妾母扑来。妾母惊醒了梦儿,便觉腹痛,即产下了贱婢。为了梦月的奇,始和贱妾起了月儿的小名。”炀帝笑道:“怪不得你这般秀美聪慧,原是月中的美人临凡。朕今替你改名月美,符了梦儿。”月儿称谢了炀帝,从此便改称月美了。 这时其余的宫女,也将《清夜游》曲诵得滚瓜烂熟,齐声曼歌起来,比了东都宫女所唱,悦耳数倍。炀帝听了开怀,乐不可支。等到酒阑撤筵,炀帝不令月美退下,世充即请炀帝安寝,拜辞出宫。四夫人和袁宝儿等也瞧透了炀帝心情,一个个含笑告退,炀帝还故意不允。妥娘笑道:“新人颜如玉,不让妾等安息,难道圣上要命妾等兴云布雨不成?”炀帝佯怒道:“偏是你口利,看朕撕你嘴儿!”一阵说笑,她们合伙退出,自去安息。炀帝却携了月美纤手,退入了寝室。以下如何,不必小子细说,终是脱不了风流勾当。阅者自行理会,恕不着意描写了。
一宵欢叙,到了天明,炀帝便思驾临凡离观,重赏琼花。
世充即据实奏道:“琼花早已枯萎绝种,圣上不必徒劳入返了。”炀帝好生惆怅,只得游赏其他的名胜,且思东游会稽。便命凿通江南河,自京口直达余杭,计有八百余里,以便龙船通行。
只是一时不能告成,炀帝就羁留在江都。 这时却接到虎贲郎将陈棱的捷报,袭破了琉球,虏得男女数千人,因此报功。 炀帝原是好大喜功,即得袭破了琉球,却因屡征高丽王高元入贡,高元只是置诸不理。到了这时,炀帝便欲亲征高丽,即颁诏远近将士,集兵涿郡直隶顺天府涿州,东讨高丽。炀帝也乘了龙船,自永济渠往涿郡,途次下敕命幽州总管元弘嗣,往东莱山东莱州府海口,造船三百艘。又敕江南、淮南、河南三处,造戎车五万乘备用。
又发江淮以南的百姓及民船,运黎阳粮仓名,在直隶大名府濬县、洛口河南巩县的粮米并至涿州,舳橹相接,千里不绝。往返数十万人,日夕不停,死亡相继,天下因之骚动。炀帝到了涿郡,只是朝征粮,暮征兵,不顾军民的死活,一味三令五申。
直到大业八年的仲春,天下的军民粮资集到了涿郡,炀帝遂诏全军,分为左右两翼。
左十二军向镂方、乐浪等道进发;右十二军,向粘蝉、襄平等道进发,总集平壤,浩浩荡荡,号称二百万军兵,实数也有一百十三万多。由炀帝亲授节度,出了涿郡城,首尾相接,鼓角相闻,旌旗迤逦,达九百六十余里,真是少见的军仪。中途又命段文振为左侯卫大将军,出南苏道。文振半途撄疾,势甚沉重,文振上表炀帝道:窃见辽东小丑,未服严刑,远降六师,亲劳万乘,但夷狄多诈,须随时加防,即日陈降款,亦不宜遽受。惟虑水潦方降,毋或淹迟,伏愿严勒诸军,星驰速发,水陆俱出。出其不意,则平壤孤城,势可拔也。若倾其根本,余城自克。如不及早裁定,待遇秋霖,必多难阻。兵粮既竭,强敌在前,靺鞨出后,迟疑不决,非上策也。
臣命在须臾,望圣上早日凯旋,臣死瞑目。谨此上闻。
炀帝阅了文振的秦表,尚以文振过甚其词,不多几日,又接文振死耗。虽正痛惜,只是没有依了文振的策儿,神速进兵,好久始抵辽水,众军会集,高丽兵阻水扼守。第一仗隋军便打了败仗,阵亡了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虎贲郎将钱世猛、孟义三个。第二次却由少府监何稠督造了渡桥,架在辽水上,诸军奋进,渡过了辽水,杀败了高丽兵。乘胜进攻,高丽兵逃入了辽东城固守,隋军围城攻击,急切不能攻破。炀帝即严责诸将畏死,不肯尽力,诸将只得谢罪。
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遂率江淮水军,渡了浿水,离平壤城六十余里,与高丽兵相遇,大破之。来护儿贪功,欲乘胜进击,遂中敌计,大败而逃,屯守海浦。同时隋军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出扶余道;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出乐浪道;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出辽东道;右翊卫将军薛世雄,出沃沮道;右屯卫将军辛世雄,出玄蒐道;右击将军张瑾,出襄平道;右武侯将军赵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催弘升,出遂城道;虎贲郎将卫文升,出增地道。九路军兵,共三十五万余人,在鸭绿水会齐,中了高丽大臣乙支文德的诈计,被高丽兵四面围攻,杀得大败。辛世雄阵亡,残兵逃回辽东城,止剩二千七百余人。
炀帝大怒,严责各将领,重整甲兵,再图大举,攻破高丽。哪知国中已是群盗四起,祸乱相乘,反了王薄、张金称、高士达、窦建德。又叛了一家勋臣的后裔,内讧迭起。炀帝只得引军折回。正是:远征已折诸军将,内讧偏多草寇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