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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宫廷艳史》第五十八回· 许啸天

第五十八回皇儿仁慈不杀禽兽天子义侠挽救穷酸却说道光帝被皇后杀死他最宠爱的蕊香妃子以后,心中正不舒服,忽然宗人府奏称豫亲王淫逼侍女寅格致死,便不觉大怒起来,立刻提笔,在折子上批着“赐死”

两字。亏着豫王福晋和道光皇后十分要好,暗地里放了一个风声,那福晋带了公子赶进宫来,跪在皇帝皇后跟前替她丈夫求饶;皇后也替豫王福晋说了许多好话。接着又是惇亲王、瑞亲王看在弟兄面上,约着一齐进宫来,替豫王求饶。那豫王福晋又到隆格亲王府里去哀求,总算把皇帝的气宽了下来,交宗人府大臣会同刑部大臣拟罪。后来定下罪来:裕德兴着即革去王爵,发交宗人府圈禁三年,期满回家,不许出外惹祸。豫王福晋为了丈夫这桩案件东奔西走,花去了三十万两银子,才得保全豫王一条性命。

但是这三年工夫,福晋冷清清地住在府里,十分凄凉。道光皇后知道她的苦处,便常常把她唤进宫去闲谈,有时叫把大公子也带进宫去。皇后看看那大公子长得面貌清秀,性情和顺,便替他求着皇帝,把豫王的爵位赏给了大公子,大家叫他小豫亲王。看看那小豫亲王也到了年纪了,皇后便指婚把福郡王的格格配给小豫亲王振德。到大婚的这一天,也是皇后替他在皇帝跟前求情,把裕德兴从宗人府里救了出来,放回家去。从此豫亲王一家人都感激皇后的恩德。那豫王福晋一心想爬高,见道光帝的大公主面貌也长得不错,性情也十分豪爽,福晋每一次进宫去,这大公主便拉着她问长问短,十分亲热。清宫里的规矩,公主一生下地来,便和她父母分离,交给保姆,不是万寿生节,一家人不得见面。一个公主生下地来直到下嫁,只和她父母见上十几面儿,终身在保姆身边过活,因此,常常受保姆的欺侮。保姆的权威很大,那公主和亲生父母十分生疏,便见了父母的面,也不敢把自己的苦楚说出来。

只有这大公主,因道光皇后宠爱她,从小养在宫里,身边有二十个侍女和八个保姆服侍她。这公主虽说是女孩儿,却有男孩儿的心性,终日大说大笑,爱骑马射箭。豫王福晋一心想替她说媒,说给她自己的弟弟名叫符珍的。说到那符珍,虽是二十岁的男子,却是女孩儿的心性,白嫩脸面,俊俏身材。虽读得一肚子的诗书,却是十分软弱,生平怕见生人,说一句话就要脸红。豫王福晋便替他向皇后求亲去,皇后问女儿:“可愿意吗?”大公主听说男孩儿十分柔顺,心中早愿意了。皇后和皇帝说知,便把大公主指婚给符珍,另造了一座驸马府。到了吉期,大公主辞别了父母,到府行过大礼;接着公婆来朝见过媳妇,便把这位公主冷清清关在内院里,不得和驸马见面儿。

大公主心中十分诧异,有时豫王福晋来看望她,大公主背地里问她:“怎么不见驸马?”豫王福晋劝她说道:“这是本朝的规矩,你耐着些儿罢。”公主听了,越发弄得莫名其妙。符珍自从娶了公主,但这公主是面长面圆也不曾见过,终日被关在外院书房里,要进去也不能,心中十分懊悔。看看过了五个月,他夫妻两人还不得见一面儿,大公主是一个直爽人,她忍不得了,便吩咐侍女把驸马去宣召进来。谁知被保姆上来拦住了,说这是使不得的,吃外人传出去,说公主不爱廉耻。大公主也没法,只得耐住了。再隔三个月,公主又要去宣召驸马,又被保姆拦住了,说道:“公主倘一定要宣召驸马进来,须得要花几个遮羞钱。”大公主便拿出一百银子,保姆说不够;又添了一百两,也说不够。添到五百两银子,保姆终是说不够,说道:“宫里打发俺到府中来照应公主,倘要宣召驸马,须是俺替公主担干系的。”公主一气,便也罢了。

到了正月初一,大公主进宫去拜岁,见了她父皇,便问道:“父皇究竟将臣女家与何人?”道光帝听了,十分诧异,说道:“那符珍不是你丈夫吗?”大公主问道:“什么符珍?符珍是怎么样的人?臣女嫁了一年,却不曾见过他一面。”

道光帝问道:“你两人为什么不见面?”大公主说道:“保姆不许臣女和他见面,臣女如何得见?”道光帝说道:“你夫妻们的事体,保姆如何管得?”大公主又问道:“父皇不是派保姆到府中来管臣女的吗?”道光帝道:“全没有这件事。”大公主听在肚子里,回府去先把保姆唤到跟前来训斥了一顿,赶出府去;又把驸马召进内院去,夫妻两人一屋子住着,从此后,一连生了八个儿女。自从清朝立国以来,公主生儿生女的,只有这位大公主。从来清朝的公主都是不得和驸马见面,大多害相思病而死,这都是那些保姆故意作弄的。因为清宫的规矩,公主死了,便把驸马赶出府去,除房屋缴还内务府外,那公主的器用衣饰全为这班保姆吞没。这班保姆因贪得公主的衣饰;便想出法子来逼死公主。有人说那保姆虐待公主,好似鸨母虐待妓女。

如今再说道光帝被皇后束缚在宫里,时时有皇后的心腹在暗地里监督着,心中十分懊闷。他没有什么事消遣,自幼儿原练得好弓马,他每天便带着一班皇子在御花园中练习骑射。清宫的规矩,皇子落下地来,便有保姆抱出宫去,交给奶妈了;一个皇子照例须八个保姆,八个奶妈,八个针线上人,八个浆洗上人,四人灯火上人,四个锅灶上人。到三岁断奶以后,便除去奶妈,添八个太监,名叫谙达,教他饮食,教他说话,教他走路,教他行礼。到六岁时候,穿着小袍褂小靴帽,领着他跟大臣们站班当差。每天五更起来,一样穿着朝衣进乾清门。

过高门槛,便有太监抱着他进门,回头向两面一看,踱着方步,到御座前,跟着亲王们上朝;朝罢送到上书房去上学。到十二岁,有满文谙达教他读满文,十四岁教他学骑射。宫中唤皇子为阿哥,皇子住的地方,称做阿哥房,又称青宫。直到父皇驾崩,才得带着生母妻子出宫去住着。做皇子的,一生和父皇除上朝的时候,只见得十几面,见面的时候又不得说话。因此,做皇子的和皇帝感情十分冷淡。

道光皇帝改了这些老规矩,常常把皇子召进宫去,带在身边一块儿游玩。后来皇帝因御花园太小,便索兴带了御林军到木兰打围去。道光帝最爱的是四皇子奕泞、六皇子奕訢,此番出巡,便把这两个皇子带在身边。那穆彰阿见皇帝宠爱奕訢胜过奕詝,便暗暗地和奕詝结交,常常送些礼物;又对奕訢说:“皇上是一位聪明英武的圣王,大阿哥须在父皇跟前格外献些本领,使父皇看了欢喜,那皇帝的位置便稳稳是你的了。”奕訢听了穆彰阿的话,便整日习练武艺,每到骑射的时候,总是他得的赏赐独多。道光帝心中渐渐偏爱奕訢,奕詝在一旁冷眼看着,知道父皇独宠那六皇子;那六皇子得了父皇的宠爱,对着他又做出许多骄傲的样子来,心中实在有些难受,便和他师傅杜受田来商量。那杜受田是翰林出身,胸中很有计谋,当下便指教他如此这般的法子,奕詝记在肚子里。隔了几天,各人带了兵马,预备明天打围去。第二天皇帝出门,身边有七个皇子跟着,到了西山,大家动起手来。独有那四皇子奕詝勒住了马,跟定了父皇不动,便是他手下的兵士们,也各按兵不动。

道光帝看了,也十分诧异,便问:“我儿为什么不打猎去?”

那奕詝在马上躬身回答道:“臣子心想,如今时当春令,鸟兽正好孕育,臣子不忍多伤生命,以违天和。且也不忍以弓马之长与诸弟竞争呢。”奕詝冠冕堂皇地说了这几句话,倒不觉把个道光帝听怔了。半晌,叹道:“吾儿真有人君之度!”说着,便传令收场。那班王爷正杀得起劲,忽然听说传旨收场,大家都觉得奇怪,但是皇命不敢不遵,一场扫兴,个个掩旗息鼓回来。这一晚,皇帝回到寝殿里,想起日间四皇子的一番说话,觉得仁慈宽大,便打定主意传位给奕詝,把他的名字暗暗地写下了。道光帝虽罢了这围猎的事体,但他因住在行宫里十分自由,一时里不想回京。他这时只把一个静妃博尔济锦氏带在身旁。那静妃生着娇小身材,俊俏面庞,又是一副伶牙俐齿,终日有说有笑,她陪伴着皇帝,却也不觉得寂寞。

这一天,皇帝要一个人出去打猎,静妃说也要去,那五皇子奕誴说也要去。那奕誴是静妃亲生的儿子,自幼长得十分顽皮,只因他弓马娴熟,每逢皇上出去围猎,总是带着他去的。

今天他父子夫妻三人,带了一大队神机兵去打围猎,却十分快乐,那静妃穿着一身猎装,愈显得婀娜之中带着刚健。皇帝带着他母子二人在林中乱闯,东奔西跑。

皇帝的马快,早和那班兵士离得远了,看看身后只留下几个贴身太监和御前侍卫。 忽然,一头小獐儿在皇帝马前跑过,皇帝抽箭射去,那獐儿带着箭逃出林子去了。

皇帝吩咐众人站住,他自己匹马赶出林子去。 四面一看,不见那獐儿,却远远地看见一株大树下一个男子在那里上吊,看他拿带子在树枝儿套着一个圈子,把颈子凑上去吊住,两脚腾空,临风摆动着。道光帝起了一片怜惜之心,便在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来,飕的一声射去,不偏不倚地把带子射断了。男子落下地来,十分诧异,急向四面看时,道光帝隐身在树林里,他见没人,便拾起来又要上吊。道光帝拍马赶去,把他带子夺下来。这时道光帝穿的是猎装,那男子说道:“俺活着挨浆受饿,不寻死却怎么?”说着大哭起来。道光帝喝住他,制止他不要哭,继续问他:“你怎么到这地方来的?”那男子抹泪说道:“俺原是四川人,得了一个小小的功名,进京来考铨选,考了第二名。心想不久便有差使了,便把家眷接到京里来住着守着。谁知一守三年,那考第三名直至第十名的都得了差使出去了,独我永得不到差使。住在京里吃尽当光,老婆替人家缝衣裳,女儿替人家乡花,赚得几个工钱过日子。看看实在撑下不去了,便想到部里去问一个信,却被那班差役们拦住了,不得进去。是我气愤极了,打听得皇上在热河出巡,便瞒着家里人悄悄地来这地方寻死。我也不想别的,只望万岁爷知道了,可怜我这客地孤魂,便大发慈悲,打发几个盘缠,使我妻女搬着我的棺材回四川去。这个恩德,便是我做了鬼也不忘记的。”说着,又撑不住大哭起来。道光帝生长在帝王家,却想不到世间有如此苦恼的人,便怔怔地看着他哭。那人哭过了,又从身边掏出一本奏折来交给道光帝。道光帝也不看,便从身边掏出一个白玉鼻烟壶来,交给这男子,叮嘱他道:“你拿这个到吏部大堂去,不怕没有差使给你。

你快离了这地方,这里是皇家禁地,吃御林军捉住了要砍脑袋的呢。”道光帝说着,拍马转身去了。 那男子拿了一个鼻烟壶,心中将信将疑,又看看这烟壶玉色光润,知道是珍贵东西,心想,便得不到差使,把这烟壶卖去,也能度得几天。他想到这里,把死的念头也打消了,便赶进京去,穿着一身破旧的袍子,大着胆子踱进吏部大堂去。那班差役认为他疯了,便上去拦他。他便大嚷起来,顿时惊动了里面的堂官,便打发人出来问,他却不肯说,一定要见了堂官才肯说。那堂官听了也诧异起来,便亲自出来问时,他才把那白玉烟壶拿出来。堂官见了,也莫名其妙,拿给尚书看,尚书是满人,名叫毓明,一看,认得是皇上随身用的东西,忙去供在大堂上,大家对它朝拜着。又出来把这男子迎进去,问他:“这鼻烟壶从什么地方得来的?”那男子便将遇见道光帝救命的情形一一说了出来。毓明告诉他:“你遇见的便是当今皇上。”那男子听了,吓得忙跪了下去,对着烟壶磕头,磕个不住。毓明叫人把他扶起来。问他要什么。那男子伸手拍拍自己额头,说道:“俺想湖北黄陂县的缺分想了十多年了。”他的话不曾说完,那毓明便吩咐写札子。那堂官立刻把委他做黄陂县的札子写好,交给他自己。那人得了札子,双手捧着,连连打躬作揖,走出衙门去。道光帝回京,毓明便把这白玉鼻烟壶奉还。皇上便问:“那穷汉得了什么差使去了?”毓明回奏说:“委他个黄陂县。”道光帝笑着说道:“这个人也太薄福了,这一点点小官,也值得拿性命去拼。”后来那人到了任,因为他是皇上特别提拔的,上司便另眼相看。他上任后,狠狠地刮了几年地皮,上司也不敢去参革他。六年工夫,他整整刮了五十多万两。

如今再说道光皇后原是侍卫顾龄的女儿,姓钮钴禄氏。顾龄曾出任外官,到苏州去做过将军,这钮钻禄氏也随任到苏州。

苏州的女孩儿都是聪明伶俐的,那顾龄平时也和地方上绅士来往,那绅士也常带着妻女到将军衙门里来玩耍。钮钴禄氏和那班绅士女儿要好,女伴们学着许多闺房的玩儿,什么绣花呢、唱曲呢、打牙牌呢、排七巧板儿呢,样样都会,样样儿都精。

后来选到宫里,道光帝因她才貌双全,封她做了妃子,过了几年,又封为皇贵妃;后来皇后佟佳氏死了,这钮钴禄氏便册立补升了皇后。这位皇后仗着自己伶俐聪明,便事事要争胜,她又因自己统率六宫,便摆出皇后身份来监察皇帝,不许皇帝随意召幸。因此皇后和皇帝感情一天坏似了一天。

此番皇帝带了博尔济锦氏到热河住了多时,皇后心中越发不自在了,待到回宫来,见了静妃的面,不免有些冷言冷语。

那博尔济锦氏也是一个厉害角色,何况正在得宠的时候,如何肯让?但是一个是妃子,一个是皇后,在地位势力上是不能对敌的,她便用暗箭伤人的法子,先到皇太后跟前去献些小殷勤。

这时皇太后因皇帝崇尚节俭,住在慈宁宫里十分清苦,静妃觑着太后不周不备的地方,送些礼物,皇太后心中也很感激她。

又算她是得宠的妃子,便也假以辞色。那静妃看看皇太后和她走一条路,便慢慢地在言语里说了许多皇后的坏话。那皇太后见皇后事事卖弄聪明,心性高傲,本来也不欢喜她;从前的皇后佟佳氏原是皇太后的内亲,如今见钮钴禄氏是由贵妃升做皇后的,也有几分瞧不起,再加静妃常常在皇太后跟前言三语四,她婆媳二人的感情便愈闹愈恶。那皇后也有几分觉得,又打听得是静妃在中间鼓弄,从此皇后见了静妃,便不给她好脸色看。 静妃在表面上总是十分敬重皇后,每到皇帝召幸她的时候,便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着皇后如何虐待她,如何嫉妒她。女人的眼泪原是很有力量的,况且是宠妃的眼泪,力量越发大了。再加皇后事事要制服着皇帝,皇帝心中原也有些恨着皇后,如今听了静妃的话,越发把皇后冷淡起来了。

太后、皇帝、静妃走了一条路,正在那里用全副精神摆布皇后的时候,偏偏那五皇子不争气,闹出乱子来,几乎叫静妃失了宠。五皇子奕誴是静妃的亲生儿子,和四皇子奕詝,同年同月同日,只是时辰上差了一点。据清宫里的人传出来说:原是五皇子先落地,四皇子迟了一个时辰,后来被全妃花了银钱,故意迟报。因此四皇子做了哥哥,五皇子反做了弟弟。这奕誴生下地来,自小儿性情粗暴,胆大妄为,最不爱读书,住在阿哥房里,只因他气力大,那班兄弟人人吃他的亏,因此人人怀恨在心,却又怕他动蛮,便也无可奈何他。但是这个五皇子,仗着他母亲正在得宠的当儿,小小年纪已经封了淳郡王。这位郡王爷名位虽高,但他却依旧不爱读书。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