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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义》第四十九章 阵图画全商量破网 大人一丢议论悬梁清代 · 石玉昆

且说这个阴曹地府本是假的,连大人审问动刑,一概全是假的。列公请想,大人现在武昌府,就是在衙中,也不能把彭启又解回襄阳,都是蒋平、智化、钟雄三个人的主意。要冤聪明人,冤出来得像,不然就肯信?是钟雄说的,开封府不是假扮阴曹审过郭槐?咱们先将他文劝,文劝不行刑劝,刑劝不行死劝。文劝就是蒋爷。刑劝就是飞叉太保扮的大人,山神庙作为是公堂,众人扮作出兵丁衙役,只管是要打要夹,早是安排好了的不打不夹。若要夹打,怕的是假钩他魂时,腿一作痛,他就省悟了,焉有魂魄知疼痛的道理?要拿他时,头上击一掌,就是按上药饼儿了,搭着他上山神庙。到了大家安排好了,才放下药饼,吹一口冷气,他就明白了。每日皆是如此,不抬不搭,回去也是按上药。这里假扮阴曹,与戏班子里头借来的砌模子,可巧正是岳州府戏班里新排的一出《游地府》,可不是如今的八本《铡判官》,这出戏还没有哪。却是唐王游地狱、刘全进瓜的故事。正是新彩新砌借来。把山神庙拿席搭成胡同,里面用锅烟子抹了。山神庙的横匾拿纸糊了,写上“森罗殿”。山神爷拿席子挡了。东边摆上刀山,西边摆上油锅。是真的真油,真劈柴。等他到来,席墙外头有人抖铁练,装鬼号。摆上牌楼,拉上布城,把供桌往前一搭,又摆一张桌子,上头摆上椅子。阎王爷是沙龙,判官是孟凯跟北侠,五路都鬼魂是亚都鬼闻华,吊客是史云,地里鬼是艾虎,地方鬼是路彬,看油锅的鬼是焦赤,看刀山的鬼是于赊。所有牛头马面,全是大众套上那个套儿,穿上行头。外面的风中带沙,是扇车子里头装上谷秕子,有人一搅扇车子,就是刮风,谷秕子打在席子上,就是风中带沙的声音。这才把彭启哄信。你道那彭启不是傻子,有先见之明,怎么这一个假扮阴曹,他就会没算计出来?又道是“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有他的天地盘子、珍珠算盘,早就算出来了。可惜没有此物,可就算不出来了;就是没有此物,他也要算计算计。说是放他还阳画图样,阎王爷不敢作主意,瞧着蒋四爷。彭启心中吃疑,把手指一咬,便见真假。把手刚往回里一卷,阎王说:“送转还阳。”往头上一击,把药饼按上,大家都笑起来了。阎王爷也下来。

先有人把彭启搭在路彬家里。蒋四爷说:“先去装活的去。你们大家拾夺罢。”这两个看差的是谢充、谢勇,先教躺在床上,他们把灯拾夺的半明不暗,把迷魂药起将下来,脊背拍三掌,迎面吹口冷气。彭启“唔呀”一声,睁开了眼睛,自己一看,仍在那里坐着。两个灯儿是半明不暗,两个看差的是俱都睡着。

忽然打外边进来一人,说:“呵,你们好大困哪!这差使要是跑了呢,你们担架的住么?”这两个说:“好意思,我们方才打了个盹。”那人说:“大人这就要升堂了,不管他有口供没口供,先着他给四老爷抵偿。答应咱,这就是了。”彭启说:“我有了口供了,也不用给四老爷抵偿了,四老爷活过来了。”那人说:“你这老头别胡说八道了!人死不能复生。”把蜡花一剪,嚷道:“不好了!四老爷乍了尸了!”彭启说:“不是,不是,还了阳了。我们方才分说,我岂有不知道的?”官人往外就跑。刚到门口,听蒋四爷说:“回来!”这官人才回来,问道:“四老爷,你真活了?”蒋爷说:“你们去给大人送个喜信去罢。”冲着彭启说:“彭先生,方才咱们两个人的事情,你还记的不记的呢?”彭启说:“这么一会,我就忘了么?”蒋爷说:“怎么样?你要是那里说的这里不算,我就抹脖子。”彭启说:“不能不算。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蒋爷说:“好朋友,识时务者呼为俊杰。”彭启说:“我单要这间屋子,谁也不许进来。预备一张桌子,一张大纸,笔墨砚台,晚响的灯烛。辰刻,我要半茶碗粳米饭,外撤雪花糖;申刻,半茶碗白开水。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可有一样,拜托四老爷,大人要是怪罪的时节,全仗着四老爷救我。”蒋爷说:“全有我一面承当。”

说毕天亮,就按着他所说的办理。仍派人在外头看守,也是怕他跑了。飞叉太保带领大众回山,将行头与戏房送去,赏他们的银两。拆棚等项诸事完毕,净等阵图一得,议论请大人去。大家欢欢喜喜议论是谁去。大爷送花名也早当回来了,怎么还不回来?

说书一张嘴难说两句话。单说是大人到了武昌府,有武昌府知府池天禄预备公馆,武昌府文武官员投递手本。大人深知池天禄是个清官,给大人预备了公馆,二义士韩彰晚间坐更,直顶到第二天早晨方去歇觉。一连三五日的光景。先生不忍,意欲替韩二义代劳,说:“韩二老爷,你昼夜的不睡,那可不好,要长长如此,日子一多,人一疲乏,也许成疾,也许误事。我们替代替代你如何?”韩彰说:“不行,你二位俱是文人,没事很好;倘若有王爷差来刺客,知道大人的下落,现叫我就不行了。”先生说:“不是那样主意。常听见展老爷说,每遇夜行人,有时候二鼓吃饭,三鼓到四更以后可就不出来了。我同魏先生陪着大人说话,你吃完了晚饭就睡觉。到了三更天,我们去睡去。你坐到五更以后,我们五更以后再来换你。你睡到红日东升时节,大人也起来了,彼此都不至于疲乏。”韩二义士又不好不应,应了罢,又怕有险,无可如何,就点了头。

就打当日就是如此,到二更后来换先生。大人在东里间屋内睡觉,韩二义士就在里间屋门口搬了张椅,端然正坐。听外面四鼓之后,公孙先生就来了。如此的是五六天工夫。这日早晨,太阳已经是出来了,韩二义士弄发包巾,启帘去到大人住的屋里一看,吓了一跳:魏先生在那边,公孙先生在这边,两个人伏桌而眠。玉墨在北边床上呼呼的正睡呢。蜡还点着,那蜡花有二寸多长。过来轻轻的拍了先生一把,先生由梦中惊醒,说:“我没睡觉,我心里一糊涂。”韩二义士说:“你看蜡花,是才睡着的么?”玉墨也就醒了。魏先生说:“我当你醒着哪!我刚才闭眼睛。”公孙先生说:“我当你醒着,也是刚闭眼睛。”玉墨说:“算了,别说了,只要大人没醒就得了。”把着大人屋中门帘一看,见大人帐帘放着,就知道大人没醒。

各人洗脸吃茶毕,仍然未醒。二义士有点吃疑,再命主管进去看看。玉墨到了里间嚷起来了,说:“大人没在里面,你们快来罢!”众人一听,面如土色,大家进去把帐帘用金钩吊起,大人踪迹不见。众人又往外跑,前前后后连茅房俱都找过,并不见大人踪迹。玉墨“哇”的一声,就哭了。大家复又回头到屋中,二义士一抬头,看见墙壁上留一首诗,叫:“先生你来看。”见字写的不甚大好,歪而且正,断而复连,半真、半草、半行书、写的是丰彩之甚。诗曰:

审问刺客未能明,中间改路保朝廷。

原有素仇相残踏,盗去大人为谁情?念了半天,不知是怎样情由,也讲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