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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繁露》第六章 卷第五汉 · 董仲舒

灭国上第七

  王者,民之所往,君者,不失其群者也;故能使万民往之,而得天下之群者,无敌于天下。弒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小国德薄不朝聘,大国不与诸侯会聚,孤特不相守,独居不同群,遭难莫之救,所以亡也。非独公侯大人如此,生天地之间,根本微者,不可遭大风疾雨,立铄消耗。卫侯朔固事齐襄,而天下患之;虞虢幷力,晋献难之。晋赵盾,一夫之士也,无尺寸之土,一介之众也,而灵公据霸主之余尊,而欲诛之,穷变极轴,轴尽力竭,祸大及身,推盾之心,载小国之位,庸能亡之哉!故伍子苟,一夫之士也,去楚,干阖庐,遂得意于吴,所托者诚是,何可御邪!楚王髡托其国于子玉得臣,而天下畏之;虞公托其国于宫之奇,晋献患之;及髡杀得臣,天下轻之;虞公不用宫之奇,晋献亡之;存亡之端,不可不知也。诸侯见加以兵,逃遁奔走,至于灭亡,而莫之救,平生之素行可见也。隐代桓立,所谓仅存耳,使无骇帅师灭极,内无谏臣,外无诸侯之救,载亦由是也,宋、蔡、卫国伐之,郑因其力而取之,此无以异于遗重宝于道,而莫之守,见者掇之也。邓、谷失地,而朝鲁桓,邓、谷失地,不亦宜乎!

  灭国下第八

  纪侯之所以灭者,乃九世之?也,一旦之言,危百世之嗣,故曰大去。卫人侵成,郑入成,及齐师围成,三被大兵,终灭,莫之救,所恃者安在?齐桓公欲行霸道,谭遂违命,故灭而奔莒,不事大而事小。曹伯之所以战死于位,诸侯莫助忧者,幽之会,齐桓数合诸侯,曹小,未尝来也,鲁大国,幽之会,庄公不往,戎人乃窥兵于济西,由见鲁孤独而莫之救也,此时大夫废君命,专救危者。鲁庄公二十七年,齐桓为幽之会,卫人不来,其明年,桓公怒而大败之;及伐山戎,张旗陈获,以骄诸侯;于是鲁一年三筑台,乱臣比三起于内,夷狄之兵仍灭于外;卫灭之端,以失幽之会;乱之本,存亲内蔽。邢未尝会齐桓也,附晋又微,晋侯获于韩而背之,淮之会是也,齐桓卒,竖刁、易牙之乱作,邢与狄伐其同姓,取之,其行如此,虽尔亲,庸能亲尔乎!是君也,其灭于同姓,卫侯毁灭邢是也。齐桓为幽之会,卫不至,桓怒而伐之,狄灭之,桓忧而立之。鲁庄为柯之盟,劫汶阳,鲁绝,桓立之。邢杞未尝朝聘,齐桓见其灭,率诸侯而立之,用心如此,岂不霸哉!故以忧天下与之。

  随本消息第九

  颜渊死,子曰:“天丧予。”子路死,子曰:“天祝予。”西狩获麟,曰:“吾道穷,吾道穷。”三年,身随而卒。阶此而观,天命成败,圣人知之,有所不能救,命矣夫!

  先晋献之卒,齐桓为葵丘之会,再致其集;先齐孝未卒一年,鲁僖乞师取谷;晋文之威,天子再致,先卒一年,鲁僖公之心分而事齐,文公不事晋;先齐侯潘卒一年,文公如晋,卫侯、郑伯皆不期来,齐侯已卒,诸侯果会晋大夫于新城;鲁昭公以事楚之故,晋人不入,楚国强而得意,一年再会诸侯,伐强吴,为齐诛乱臣,遂灭厉,鲁得其威以灭鄫,其明年如晋,无河上之难,先晋昭之卒一年无难;楚国内乱,臣弒君,诸侯会于平丘,谋诛楚乱臣,昭公不得与盟,大夫见执,吴大败楚之党六国于鸡父,公如晋而大辱,春秋为之讳,而言有疾;由此观之,所行从不足恃所事者,不可不慎,此亦存亡荣辱之要也。先楚庄王卒之三年,晋灭赤狄潞氏及甲氏留吁;先楚子审卒之三年,郑服萧鱼;晋侯周卒一年,先楚子昭卒之二年,与陈蔡伐郑而大克,其明年,楚屈建会诸侯,而张中国,卒之三年,诸夏之君朝于楚;楚子卷继之,四年而卒,其国不为侵夺,而顾隆盛强大中国,不出年余,何也?楚子昭盖诸侯可者也,天下之疾其君者,皆赴愬而乘之,兵四五出,常以众击少,以专击散,义之尽也;先卒四五年,中国内乖,齐、晋、鲁、卫之兵分守,大国袭小,诸夏再会陈仪,齐不肯往,吴在其南,而二君杀,中国在其北,而齐、卫杀其君,庆封劫君乱国,石恶之徒,聚而成群,卫衎据陈仪而为谖,林父据戚而以畔,宋公杀其世子,鲁大饥,中国之行,亡国之迹也,譬如于文、宣之际,中国之君,五年之中,五君杀,以晋灵之行,使一大夫立于斐林,拱揖指撝,诸侯莫敢不出,此犹隰之有泮也。

  盟会要第十

  至意虽难喻,盖圣人者,贵除天下之患,贵除天下之患,故春秋重而书天下之患遍矣,以为本于见天下之所以致患,其意欲以除天下之患,何谓哉?天下者无患,然后性可善,性可善,然后清廉之化流,清廉之化流,然后王道举,礼乐兴,其心在此矣。传曰:“诸侯相聚而盟。”君子修国,曰:“此将率为也哉!”是以君子以天下为忧也,患乃至于弒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细恶不绝之所致也。辞已喻矣,故曰立义以明尊卑之分,强干弱枝,以明大小之职;别嫌疑之行,以明正世之义;采摭托意,以缫失礼;善无小而不举,恶无小而不去,以纯其美;别贤不肖,以明其尊;亲近以来远,因其国而容天下,名伦等物,不失其理,公心以是非,赏善诛恶,而王泽洽,始于除患,正一而万物备,故曰:大矣哉其号,两言而管天下,此之谓也。

  正贯第十一

  春秋,大义之所本耶!六者之科,六者之恉之谓也,然后援天端,布流物,而贯通其理,则事变散其辞矣。故志得失之所从生,而后差贵贱之所始矣;论罪源深浅定法诛,然后绝属之分别矣;立义定尊卑之序,而后君臣之职明矣;载天下之贤方,表谦义之所在,则见复正焉耳;幽隐不相踰,而近之则密矣,而后万变之应无穷者,故可施其用于人,而不悖其伦矣。是以必明其统于施之宜,故知其气矣,然后能食其志也;知其声矣,而后能扶其精也;知其行矣,而后能遂其形也;知其物矣,然后能别其情也;故倡而民和之,动而民随之,是知引其天性所好,而压其情之所憎者也。如是则言虽约,说必布矣;事虽小,功必大矣;声响盛化铉于物,散入于理;德在天地,神明休集,并行而不竭,盈于四海而讼咏。书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乃是谓也,故明于情性,乃可与论为政,不然,虽劳无功,夙夜是寤,思虑惓心,犹不能睹,故天下有非者。三示当中,孔子之所谓非,尚安知通哉!

  十指第十二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文,天下之大,事变之博,无不有也,虽然,大略之要,有十指。十指者,事之所系也,王化之所由得流也。举事变,见有重焉,一指也;见事变之所至者,一指也;因其所以至者而治之,一指也;强干弱枝,大本小末,一指也;别嫌疑,异同类,一指也;论贤才之义,别所长之能,一指也;亲近来远,同民所欲,一指也;承周文而反之质,一指也;木生火,火为夏,天之端,一指也;切刺讥之所罚,考变异之所加,天之端,一指也。举事变,见有重焉,则百姓安矣;见事变之所至者,则得失审矣;因其所以至而治之,则事之本正矣;强干弱枝,大本小末,则君臣之分明矣;别嫌疑,异同类,则是非着矣;论贤才之义,别所长之能,则百官序矣;承周文而反之质,则化所务立矣;亲近来远,同民所欲,则仁恩达矣;木生火,火为夏,则阴阳四时之理相受而次矣;切刺讥之所罚,考变异之所加,则天所欲为行矣。统此而举之,仁往而义来,德泽广大,衍溢于四海,阴阳和调,万物靡不得其理矣。说春秋凡用是矣,此其法也。

  重政第十三  惟圣人能属万物于一,而系之元也,终不及本所从来而承之,不能遂其功,是以春秋变一谓之元,元犹原也,其义以随天地终始也,故人惟有终始也,而生不必应四时之变,故元者,为万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安在乎,乃在乎天地之前,故人虽在天气及奉天气者,不得与天元,本天元命,而共违其所为也。故春正月者,承天地之所为也,继天之所为而终之也,其道相与共功持业,安容言乃天地之元,天地之元,奚为于此,恶施于人,大其贯承意之理矣。

  能说鸟兽之类者,非圣人所欲说也;圣人所欲说,在于说仁义而理之,知其分科条别,贯所附,明其义之所审,勿使嫌疑,是乃圣人所贵而已矣;不然,传于众辞,观于众物,说不急之言,而以惑后进者,君子之所甚恶也,奚以为哉!圣人思虑,不厌昼日,继之以夜,然后万物察者仁义矣,由此言之,尚自为得之哉!故曰:于乎!为人师者,可无慎邪!夫义出于经,经,传大本也,弃营劳心也,苦志尽情,头白齿落,尚不合自录也哉!

  人始生有大命,是其体也,有变命存其间者,其政也,政不齐,则人有忿怒之志,若将施危难之中,而时有随遭者,神明之所接,绝属之符也,亦有变其间,使之不齐如此,不可不省之,省之则重政之本矣。

  撮以为一,进义诛恶,绝之本,而以其施,此与汤武同而有异,汤武用之,治往故。春秋明得失,差贵贱,本之天王之所失天下者,使诸侯得以大乱之说,而后引而反之,故曰:博而明,深而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