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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资治通鉴长编》第三百九十九章 卷三百九十七 元祐二年(丁卯,1087)· 李焘

起哲宗元祐二年三月辛巳盡其月

  三月辛巳,太師文彥博奏乞致仕,右僕射呂公著以旱乞退,皆答詔不允。

  范純仁言:「臣竊見近日久無雨澤,聖心焦勞,深究軍民利病,特罷廂兵遠役勞費之苦,足以感動天心,消彌災旱。尚有禁軍常日教閱弓弩,斗力太重,比之祖宗舊法,驅率甚嚴。雖朝廷曾降指揮寬減,緣為將官人員各有賞罰,是致將官等惟顧己身利害,不暇體恤眾人。其有招揀新到及老舊之人,或疾病初技,或筋力稍虧,必不能盡應格法,便遭鞭朴驅逼,不免告假百日,求為小分,不惟枉有退減兵卒,久遠亦人情之所難堪。伏望特作聖意宣諭殿前三帥,今後諸營教閱,並依祖宗故事,弓弩石斗,各量人力等第閱習,不須科罰人員,及乞指揮樞密院,所有將官得替賞罰,亦皆寢罷,但令監司察其不職,自然不至廢惰。如此則眾情感悅,必能召致和氣。臣職在樞密院,亦合奏請施行,又緣事繫眾情,不若特降聖旨處分。數日前,有兵士懼見教閱,商量自縊者,乞密問燕達等必知,如稱不知,即乞宣問樞密院。」(此事從違當考。罷廂軍遠役勞苦之費,當是二十七日指揮,今附見。)

  是月,宥州牒送陷蕃人三百一十八口。詔鄜延經略司,候到其葭蘆、米脂、浮屠、安疆四城寨,並特行給賜;其餘不係可還城寨地土,各委官畫定界至,開立壕堠。(政目有此二大事也,而實錄不載,當考。元祐元年十月末并四年六月戊申,可考。)

  先是,左司諫王巖叟言:(或移入三年春。)「臣去年十二月十六日延和殿進劄面奏,葭蘆、吴堡二寨限隔大河,深在賊境,創建以來,困弊河東,而實無益於國家,不如棄之,為休養百姓長久之計。蒙宣諭欲令施行,至今累月,未聞別有處分。竊以二寨廢興,繫一路生靈休戚,朝廷不應置而不思,必料已有計議。臣訪聞二寨公使錢每年各二千餘貫,河裏諸州郡皆不及。逐寨官屬利於所得之厚,惟恐其廢,多是張皇形勢,緣飾事宜,以惑上下之聽。凡有被差官員到寨,獻遺豐腆,人人過其所望,故帥府、監司之門,常有與為地者。臣恐雖有指揮下本路相度廢置,朝廷終不得聞利害之實。伏望陛下深賜體察,特以聖意詔廟堂早決大議,無貪外虛內,貽後日無窮之悔,天下幸甚。」貼黃稱:「臣風聞嘗有朝旨問廢置利害於本路經略司,不肯真具害實以聞,而推之邊臣,邊臣曰:『大帥猶不自言,我輩且何敢當?』臣竊以去大害,復大利,非朝廷決議終不可成。若上下交相顧避,不肯身任其事,則國家何賴?百姓何望?此臣之所深憂也。惟陛下省察。」

  又稱:「今二寨兵馬減省之餘,猶不下三千,腹心列郡猶不得足,又自糴於寨中。本地無所出,今來米價每斗二百已上【一】,既勞遠民以輸稅,又傾貴價以糴糧,而養重兵於無用之地,坐以自困,豈持久之計哉?此事不難見也。」

  又稱:「臣竊以天下之兵,冬衣合是八月五日散,臣聞河東路諸軍,冬衣直到冬節方得,及小分明堂賞賜,有至今不支處。此事豈得穩便?何若不貪新地,不添戍兵,凡百循守舊彊界,兵用舊兵數,使百事自優足,豈不善哉?」

  巖叟又言:「臣昨論葭蘆、吴堡一事,自創置以來,晉、絳二州支移稅賦,往回一千四百餘里,百姓不堪其弊。非惟百姓受弊,而國家亦無所益,乞行廢棄,以絕長久之患,至今未蒙施行。但見河東轉運司相度,乞令合支移州軍人戶稅賦糧草,將戶一半於本州折納見錢,餘一半令就逐寨送納本色,又云如願並赴逐寨送納本色者聽。以臣觀之,是有寬減之名,無寬減之實。蓋一半折納見錢,州縣估價,必於實直上各有所增,又添入加耗數目,紐起地里脚錢,納錢之際,復有公私一番費用,此外方始齎持一半本色,依舊往回一千四百餘里送納,比之盡數支移,乃是重成煩擾。本路轉運司雖知遠輸為害,緣二寨側近無人耕種,須藉支移。二寨若存,則遠輸終不可罷,遠輸不罷,則民力終不可勝。臣訪聞遠輸之民,每般輦糧草至黃河,或遇風雪艱阻,有經旬日不能渡河者。暴露岸次,進退無路,惟相與號泣。平時如此,不知一有警急,增益轉輸,百姓之苦又將何如!臣欲乞下本路轉運司相度,廢罷二寨,只於河裏舊寨為守禦之備,外以息邊患,內以寬民力。」

  貼黃稱:「臣訪聞葭蘆對岸剋胡,吴堡對岸近上定胡,又有畿內第五將副駐劄應援兩寨。萬一賊馬奔衝,其剋胡、定胡援兵勢不能急速濟河,坐費芻糧,無益於事。又畿內將兵不任勞役,大河內沿邊巡捕兵士,日有作過者。今春初,河上殺人并刼強賊凡七次,盡是畿內兵士。邊民不安,皆謂實無西賊鈔掠之虞,但有東軍驚擾之患。伏乞亦下本路措置,如移葭蘆、吴堡下二寨兵馬過河,除合留屯守剋胡、定胡外,乞并畿內將兵盡行減省,庶可以節邊用、安邊民。伏望特留宸念,早賜指揮。」

  巖叟又嘗面奏曰:「陛下欲養民力,豐國用,須是邊上棄置卻如此等無用城寨,自守舊界,則民力日日寬舒,國用日日饒足。民力、國用既有餘矣,自是制服遠人之道。若民力困,國用又空,則遠人便生輕侮之心,此不可不於事前思慮也。大臣各持異見,及顧避無由議得,今日復一日,養患益深,極為不便。此事須是陛下斷以一言,大臣即自然議定。今且乞陛下先了此二寨。況此等疆,縱使取得數城,終不可保。緣在他界內,自家供應費力,是他不消忙來爭,且教國家自困,甚為得計。潛窺自家力疲,即便乘之。國家先見,不若早自為計。裏面減浮費,節用度,皆是毫末,都未濟事,惟是邊上耗蠹最大,減得兩三處,即萬倍有餘矣。陛下試下有司會計,看此二寨一年所費十萬,仍未能計會得民間所費也。昨來小人欺罔朝廷,自邀功賞,修下此寨,於國家全不濟事,只是添得患害,坐困百姓。今日陛下救百姓之患,盡除此等事,百姓方得久遠安樂。若是他日郡縣連有天災,外面夷狄攻奪此城,自家如何支吾,其勢終有一不可保。至時棄之,卻是遲矣。呂大防好邊上修城立寨,熙寧中,已曾與韓絳共修羅兀城,費卻無限性命,隨手為西人所奪,狼狽而棄之,又致慶州兵叛,幾至關中之危。西則熙、河、蘭、會、延州西寨,南則誠州、沅州【二】,皆是貪虛名,受實弊,盡合棄絕,以安中國。陛下觀國家未開拓邊地已前,邊患如何,人心如何,兵威如何,財賦如何,既拓之後,四者復如何,事跡相遼,甚易見也。此等去處,不知國家將何用?使其地足以自贍猶可,況不足自贍,盡煩中國之助。兼河東民窮於他路,國家自得麟、府、豐三州而民益貧,今又益以兩寨,尤非三州之比,日久月長,恐心腹之民久而生怨,不為國家之福。」(此據巖叟朝論增入。)

  崇政殿說書程頤上疏曰:「伏念臣草萊賤士,蒙陛下擢置勸講之列,夙夜畢精竭慮,思所以補報萬一。昨去年六月中,常有奏陳言輔導人主之事,已踰半年,不蒙施行。臣愚竊思所言甚多,如皆不可用,其狂妄亦甚矣。雖朝廷寬大,不欲以言罪人,然主上春秋方富,宜親道德之士,豈可以狂妄之人置之左右?臣彷徨疑慮,不能自已。況臣所言非出己意,乃先王之法、祖宗之舊,不應無一事合聖心者。臣竊疑文字煩多,陛下不能詳覽,或雖蒙覽而未察愚意,臣不能一一再言,止取事最切者,復為陛下陳之。臣前上言乞於延和殿講讀,太皇太后每遇政事稀簡,聖體康和時,至簾下觀講官進說,不惟省察人主進業,於陛下聖德未為無補,兼講官輔導之間,事意不少有當奏稟,便得上聞。臣今思之,太皇太后雙日垂簾聽政,隻日若更親臨講讀,亦恐勞煩聖躬。欲乞只就垂簾日聽政罷,聖體不倦時,召當日講官至簾前【三】,問當主上進業次第【四】,講說所至,如何開益,使天下知陛下於輔養人主之道用意如此。延對儒臣,自古以為美事【五】,陛下試從臣言,後當知其不謬。此一時之事,且非定制,如其無益,罷之何晚?自來經筵賜坐啜茶,蓋人主崇儒重道之體。太皇太后省察主上進業,雖或使之講說,亦無此禮。臣所以再言此一事,蓋輔導之間,有當奏知之事,無由上達,若得時至簾前,可以陳說,所繫甚大。陛下必謂主上幼沖,間日講讀足矣,更無他事。此甚不然。蓋從來不曾有為陛下極陳輔養少主之道者,故陛下未深思爾。願陛下聖明,不以臣之微賤而忽其言,察臣區區之心,豈有他哉,惟欲有補於人主耳。臣披肝瀝膽,言盡於此,伏望聖慈采納,天下幸甚!」

  又上疏曰:

  臣近言邇英漸熱,乞移就寬涼處,貼黃稱如別無穩便處所,只乞就崇政或延和殿。竊聞給事中顧臨有言,以延和講讀為不可。臣本謂邇英漸熱,恐於聖體非宜,今聞修展邇英,苟得寬涼,則臣之願遂矣。如臨之言,在臣自可不恤,然有所甚害,不得不為陛下辨之。若臨之言至於移惑太皇太后聖意,臣官非諫諍,不辨尚可也,今以臨言為是,則誤主上知見,臣職在輔導,安得不辨?

  臣竊謂自古國家所患,莫大於在位者不知學。在位者不知學,在人主不得聞大道,朝廷不得致善治。不聞道,則淺俗之論易入,道義之言難進。人君功德高下,一繫於此。臣非敢以諛言悅陛下,竊聞陛下博覽前史,請陛下歷觀簡冊,前世母后臨朝,有不壞紀綱者乎?有以至公為心,孜孜求治為英主之事如陛下者乎?此陛下所自知也。陛下有簡冊所無之盛德,則天下亦望陛下為簡冊所無之功業,不止如前代維持歲月,俟人主長大而已,蓋望陛下致海內於治安,詒孫謀於久大。詒謀、致治之道,當思聖德日躋,善治日新。進德在於求道,圖治莫如稽古。道必詢於有道之士,古必訪諸稽古之人。若夫世俗淺士,以守道為迂,以稽古為泥,適足以惑亂人主之聽。

  近年以來,士風益衰,志趣汙下,議論鄙淺,高識遠見之士益少,習以成風矣。此風不革,臣以為非興隆之象,乃凌替之勢也。大率淺俗之人以順從為愛君,以卑折為尊主,以隨俗為知變,以習非為守常。此今日之大患也。苟如是者眾,則人君雖有高世之見,豈能獨任哉?

  臣不知進道德之言,足以益聖德者有幾,而損陛下之遠圖,移陛下之善意者則有矣,如顧臨之言是也。臣料臨之意,不過謂講官不可坐於殿上,以尊君為說爾。夫殿上講說,義理之至當,古昔所常行也。臣不暇遠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講易,真宗令崔頤正講尚書、邢昺講春秋,皆在殿上。當時仍是坐講,立講之儀,只始於明肅太后之意。此乃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美,豈獨子孫所當為法,萬世帝王所當法也,而臨以為非宜。臨謂講官不可坐殿上,則昭素布衣之士,其不可更甚矣。邇英講讀,只自仁宗時,亦從便爾,非避殿上也。若避殿上,則不應置崇政說書之職。雖以殿名設職,不必須在本殿說書,然亦必不肯於不可講說之處置說書官也。臣每進講,未嘗不規勸主上以祖宗美事為法,如臨之意,則是禁止主上不得復為優禮昭素之事,及有崇政設職之意,祖宗美事,而使主上獨不得為。若主上信以為然,所損豈不甚大?殿上說書,亦是常事,人主崇儒之道,無有重於此者。臣今日未敢言,然中心惟欲輔養主上重道之心,如前代明主,光耀史冊,不祗此一事而已。臨之見與臣之心,何其異也!且講經與飲宴孰重?真宗、仁宗時皆宴講讀官於崇政殿。從來侍宴皆在殿上,而講經獨不得在殿上,臣未喻其義也。臨之意必曰彼一時事爾,日常則不可。夫於義苟當,日常何害?義或不可,一時亦不可也。

  臣始言之時,執政大臣未以為非也,及臨一言,則是而從之。以臣度之,以臨為是者或亦有之,若謂四五大臣皆以為是,則必不然。蓋非難知之事,不應四五人所見皆如是也。特以陛下信臨之言,而又迫於尊君之義,故不敢言耳,恐非以道事君之義。今世俗之人能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則益尊,若勢位則崇高極矣,尊嚴至矣,不可復加也,過禮則非禮,強尊則不尊。漢明帝於桓榮親自執業,可謂謙屈矣。周宣帝稱天,自比上帝,羣臣齋戒清身數日,方得朝見,可謂自尊矣。然以理觀之,漢明帝賢明之君,百世所尊也;周宣帝昏亂之主,百世所賤也。如臨之見,則必以桓榮為不能尊君,以周宣帝之臣為能尊君矣。不知道之人益進,不合理之言日聞,雖人主聖明,習熟見聞,亦恐不能無損耳。後世功業益卑,先王粹美之道不復見於世者,正由淺俗之論易信而得行爾。夫先王之道雖未能盡行,然稽古之心不可無也。猶學者於聖賢之事雖未能盡行,然希慕之心不可無也。此乃進學求益之道。今臨之意,則以古先之事為不足法,今日之事足矣,不可更有進也。此乃塞進道之門,絕稽古之路。方主上春秋之富,進德之際,而其所獻納如是,使勸講官稍思職業,不辨可乎?若陛下以臣言為非,則狂妄之誅,不敢避也;萬一以臣言為是,則願陛下明示好古求道之意,使朝廷在位皆知之,雖鄙陋之人,見陛下聖慮高明,不喜淺近,亦將勉思義理,不敢任其卑俗之見,懼其獲鄙於聖鑒矣。誠如是,則將見道學日明,至言日進,弊風日革,為益孰大於此?臣職當辨明,義不敢默。(呂陶亦奏駮。頤請獨與顧臨辨,當是臨疏付出也。四月十二日,顧臨除待制、河北漕,或緣此議不合。四月二十日,蘇軾等乞留顧臨。)

  監察御史上官均言:

  臣昨於去年嘗具疏論官宂之弊,乞行裁省,澄清入仕之源。繼聞朝旨以臣封章下給事、舍人、吏部會議,近聞已上都省,事多仍舊,或略加裁損,以塞詔旨。臣竊恐議者習於耳目之故常,牽於人情之所不欲,而不深究利害之本末,請為陛下重論而詳陳之。

  夫治天下之要,在官得其人,官得其人,在夫入流不濫。今之入流,可謂宂矣。其別有進士,有資蔭,有攝官,有特奏名,有胥史,有納粟。考其自幼向學,曉知義理,累試有司,考擇詳悉,無甚幸進者,莫如進士。然三年一取士,進士登第者僅五百人,而年老舉人每次推恩者,不減四五百人,至於資蔭、胥史之類,計三年之間,又不知授官凡幾人。以此較之,特奏名與夫資蔭、胥史之類,在籍者常多於進士。賢愚比肩,並趨吏部,故京官自承務郎至朝議大夫凡二千八百餘人,選人一萬餘人,大使臣二千五百餘人,小使臣一萬三千餘人。舉天下之員闕,不足以充入仕之人,故吏部左右選用闕京朝及大小使臣官,大率須一年以上;選人須及二年以上,或三年而得闕;次之,遠莫如選人居閒待闕,七年之間方成一任。入流之人,可謂宂且濫矣。計入仕之人,其有才可以治事,喜名可以為善,皆莫如進士,然常患於居閒之日多,在官之日少者,以雜流之宂占妨其仕進也。不清其源,欲才者之不滯,不可得也。才者滯於閒地,而使鄙濁昏耄之輩居雜職任,欲天下政事之治,不可得也。故臣前日奏論乞罷納粟授官,裁任子之數,節特奏名之濫,增攝官之舉數,抑胥史之幸進。四者既損,則進士有才之人不久於閒滯矣。

  臣竊以謂朝廷以資蔭任子者,非謂其才行可尚也,以是恩寵而不絕其世也;以特奏名授官者,非謂其才德可用也,憫其困老而廩祿之也;俾胥史就任者,非謂其循法謹廉也,矜其勤力而歲久也。臣竊思之,設官分職,以待賢能,為人擇官,以治政事。故不當推僥倖之恩,以害天下之公義,養不才之人,以妨有才之仕進。然而積習既久,非可遽革,故臣前日論奏乞定任子之恩,使有常數,則資蔭不至宂矣;特奏舉人以實歷舉數,俾就試省、殿,每等限定人數,則推恩不至濫矣;增廣南攝官之舉數,裁三省人吏酬獎之減年【六】,則入流不至太幸矣。四者既加裁損,行之十數年後,則昏耄鄙濁之吏少,而進士可用之才不滯於閒地,待闕之日少,而居職之日多,天下之政事未有不治者也。

  臣竊以謂修立法制,為國遠計,但當度理之是非、事之利害耳,不必待人人悅之而後為便也。自近年以來,官宂可謂甚矣。若不思澄損,數年以後,仕進益濫,鄙耄愈多,才者愈困,天下政事將愈不治矣。臣竊意會議之臣非不知官宂之弊,然聚論半年,執筆相顧,不敢少加裁損者,畏世俗之譏議也。夫畏世俗之譏議,而不計朝廷之利害,憫鄙耄之不進,而不思才者之閒滯,非策之善也。臣願詔執政大臣檢會臣前章,詳議官宂之弊,深加澄省,實非小補。(均前章附元年八月二十六日。)其後,均又請對,面陳官宂之弊不可不革,太皇太后嘉納。均請行法先貴近,太皇太后曰:「當自我家始也。」(均前奏在元年八月二十六日,此據均家傳增入。三年十一月乙丑,始裁減宰執以下奏補恩。十二月甲寅,太皇太后裁減本家。因均請對不得其時【七】,因附再章下。)

  侍御史王巖叟言:「臣伏見翰林學士蘇軾上言,乞出內帑錢帛,補常平元數三千萬貫、石【八】,盡以買田募役事,欲一變陛下成法,所繫甚大。原無朝旨令下三路相度,其詳定役法所專輒行下,竊恐三路郡縣人情驚擾,妄疑國家別欲更張。陛下方務以安靜養天下,今日之事,不宜輕有動搖。伏望聖慈先詔執政大臣深究可否,如執政大臣皆以為可,更乞下近臣集議,近臣又以為可,然後訪之四方,未為晚也。臣欲乞速賜指揮詳定役法所,追收三路相度文字,及令分析行下因依聞奏。」

  巖叟又言:

  伏見蘇軾建議乞盡發天下所積常平寬剩錢斛三千萬貫、石,買田募役,欲卓然立一大事,自陳五利、二弊。臣竊考五利皆難信之辭,二弊皆必然之理,然未足以盡也,臣與士大夫深究其說,又得十弊,為陛下列之。

  無知之民苟於得也,初或應募佃地,三五歲間,或以罪停【九】,或以疾廢,或老且死,其家無強丁以代役,則當奪其田而別募,乃是中路而陷其一家於溝壑。此一弊也。

  富民召客為佃戶,每歲未收穫間,借貸周給無所不至,一失撫存,明年必去而之他。今一兩頃之空地,佃戶挺身應募,室廬之備,耕稼之資,芻糧之費,百無一有,於何仰給,誰此主當?此二弊也。

  近郭之田,人情所惜,非甚不得已不易也。今郡縣官吏迫於行法,或倍益官錢,曲為誘勸,或公持事勢,直肆抑令。愚民之情,一生於貪利,一出於畏威,不復遠思,容肯割賣。洎官錢入門,隨手耗散,遂使兄弟啟交爭之患,父子有相怨之家,舊章既隳,美俗亦壞。此三弊也。

  良農治田,不盡地力,故所獲有常,所利無盡。今應募之人,知官田終非己業,耕耘種殖定不致力,務劫地力,以苟所收,所收浸薄,其去益輕。此法果行,數年之後,不獨變民田為官田,將見壞好土為瘠土。此四弊也。

  前日以錢雇役,患在市井之小人,今日以田募役,又止得鄉村之浮客,均之不可為郡縣。此五弊也。

  弓箭手雖名應募,實不離家,有事則暫時應用,無事則終歲在田。雖或輪次上番,自亦不妨農事,非如其餘色役,長在公門,猶聞未足者難招【一○】,已招者時去。引之為比,不切事情。此六弊也。

  第三等已上人戶,皆能自足,必不肯貪佃官田,願充永役。今既立法,須第二等以上人戶許充弓手,第三等以上許充散從官以下色役,乃是以給田募役之名,得揭簿定差之實。既云百姓樂於應募,何故第四等以下即須要第一等、第二等戶委保?一有逃亡,便勒保人承佃充役,仍是知其不可,曲為之防。既不能措下戶於安業,又不能躋上戶於樂生。此七弊也。

  民間典賣莊土,多是出於婚姻喪葬之急,往往哀求錢主,先為借錢,後方印契,略遭梗礙,猶必陳辭。今賣之入官,官吏艱阻,事節必多,設法雖嚴,終難杜絕。或已申官欲賣,令佐未暇親行相驗,或已定價賣到,未有投名人情願承佃,未敢支錢,抑留多日,百姓欲罷則不能,欲訴則無路。此八弊也。

  應募之人,若盡納貧民,則水旱凶飢,何以禁其流徙?若皆收募上戶,則支移、折變,卻當併在何人?此九弊也。

  朝廷患不理去官、赦降原減之法為太重,方詔有司更定,而又立此條,蓋議者自度其難,而專欲以力制事,以法驅人。若緣久遠召募不行,官吏並科違制【一一】,又不以赦降去官原減,則凡歷三路郡縣之吏,無全人矣。此十弊也。

  臣雖陳十弊,止百姓有司之事,未及社稷計也,蓋有大可惜者三焉。陛下之所恃以為國者,祖宗之成法也。成法之中,天下共以為利而不可改者,莫大於差役之法。陛下復之,而行之方幾日,今率然獻議而欲變之。此大可惜者一也。有天下者,常以得民心為難也。自陛下與百姓休息,人人之心以父母戴陛下矣。保而勿失,安樂之福足以無窮,何苦而欲擾之?此大可惜者二也。內帑之所藏,常平之所積,積之甚艱,國家宜留以備倉猝,紓百姓之急。今平居無事,而欲傾竭之,不知將何以待非常?此大可惜者三也。

  臣誠愚不足以知天下事,徒知天下蒼生不容再誤,故盡愚忠而無所避。願陛下守成法,固人心,愛國用,為廟社生靈無窮之計,天下幸甚!乞下臣章與軾之議參考而擇之。

  貼黃稱:「建議者云:『給田募役,真先帝本意。』臣契勘熙寧七年五月,因李承之奉使陝西,於役法內修立奏請施行,次年四月,即降朝旨寢罷。若非先帝意已釋然明知其不可,何由有後來指揮?乞下中書省檢尋本末文字詳究。又建議者云:『弓箭手已有成法,無可疑者。』臣按:元豐元年,河東經略使韓絳奏,以麟、府、豐三州招置到弓箭手逃亡及放免外,其闕額人,自來為地土瘠薄招刺不得。元初招置之時,惟仰借請官中牛具、農器、錢斛以徇目前之利,復值連年不豐,官給口食養育,逃免者二千人,逋欠錢斛一萬七千餘貫、石,及有不會農作,只在城市賣熟食之人,其空閒地土,又大半砂瘠不堪耕種。此奏具在,乞賜考詳。又建議者云:『係官田先問見佃人,若無丁應募,或自不願充役者,方得別行召募。』按三路百姓佃官田者甚眾,往往父祖相傳,修營廬舍,種植園林,已成永業。一朝奪去,遂使何歸?臣恐大傷民情,非陛下今日意也。」

  三路,元豐八年人戶見佃戶絕荒田都共一萬一千六百八十頃有零:河北三千八百三十八頃,河東三千一百七十八頃,陝西八千六百七十一頃。(朱光庭奏議第五卷與巖叟此奏並同。)

  右司諫王覿言:

  伏見蘇軾建議免役寬剩錢斛三千餘萬貫、石,向緣軍興借支幾半,乞出內帑金帛復全三千萬貫、石,於河北、河東、陝西三路買田募役,詳定役法所已下三路相度。臣竊以為非計也。

  夫尺地莫非王土也,一民莫非王民也。自天地既分,君臣既立,民為君役,亦已久矣。短長之命,君所制也;天地之宜,君所相也。故食其租,役其力,而不為虐也。雖使陷水火而不敢辭,冒白刃而不敢怨者,分定故也。今買田募役之議,遠不法二帝、三王常行之道,近不用一祖、五宗已成之法,而必欲如富家大姓幸其鄰里之破產賣田,則啗以厚利而兼并之,然後可以食其租而役其人,亦已陋矣。夫田連阡陌,役屬佃戶,匹夫用此以雄於一鄉,可也;以謂此真可以為有天下者力役之良法,則豈不惑哉!

  今陝西緣邊與羌戎之地犬牙相錯也,故朝廷出捐其地,以募弓箭手,而免其租稅。所謂弓箭手者,身先常役也。彼得其地以力耕,而無租稅之憂,我得其人以捍寇,而省養兵之費。世以為便,不亦宜乎?以至鎮戎、德順皆在極塞,所募役人,雖有常職,而人肯應募者,亦以田無租稅而已。自餘惟洮、河數州未有租稅之民【一二】,與德順、鎮戎事體均等,既無五等稅戶可以差役,則勢不得已,恐須給田召募。蓋常賦既不及之,則役人固其願也。然亦豈須效富家大姓,出金幣以買田而後可為耶?今若創買民田,行其法於內地,而免其常賦,則是縣官先有買田之費,又歲歲以其租稅而雇役也,與給錢雇人果何異哉?所謂異者,前日雇人,錢出於民,今日雇人,稅出於官而已。稅既太虧,豈不為經費之害?若不免其常賦,則一二頃之田歲得幾何,而既奪其力,又責其稅,使終身不得休息,而更為子孫之累,豈不酷哉?夫無知之民,初雖以得田為悅,及其勞於役使,困於饑饉,則以逃亡自免而已,豈常久之計耶?

  今差役之法,萬戶之邑,歲役不過數百人也。擇數百人於萬戶中,非物力優厚者不預也,又有時而更休焉。然論者猶恐其不能勝役,故生以田募役之議也。彼應役之民,得田於官,雖為一時之幸,若論其實,則受田於官與受田於父祖者,有以異乎?地利之所生,均有限也。豈不受田於父祖者,則田雖甚多,又有更休,而猶慮其不能勝役;受田於官者,則田雖至少,又無更休,而反可以應役無窮耶?此不待深思而可知者也。

  軾之議曰:「熙寧中,嘗行給田募役法【一三】,聞之道路,出自先帝聖意。而左右大臣意在遽成,且利寬剩錢以為他用,故更相駮難,遂不果行。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武王、周公所以見稱於萬世也。」臣亦以為不然。謂其法出於先帝之聖意,非臣之所能知也。謂其法廢於大臣之私意,亦非臣之所能知也。然有可以知者,初行之,則先帝必以其法為是,而終罷之,則先帝必以其法為非矣。今但欲奉承先帝行其法之意,而不能奉承先帝罷其法之意,又豈非惑耶?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固武王、周公之所務。然聖人之志,惟聖人為能知之,其知之無難者,事而已。所謂事者,亦隨時而損益焉,乃所謂善述也。是故文王作豐邑,非不為長久之計也,至武王則不居而作鎬京。文王治岐,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非不為長久之法也,至周公相成王而治周,則關市有征而澤梁有禁。此周公、武王之事豈盡同於文王哉?然後世以武王、周公為達孝者,以其事在於適時之宜,而損益更張,不害其為善繼善述也。使買田募役之法,先帝終行之而不宜於今,猶當更改,況先帝察其為非而罷之者耶?

  且民不可以屢動。前日,朝廷以免役之法不能無弊,暨變而為差役。夫差役者,祖宗之舊法,有成書也,行之宜甚易矣,然猶眾議紛紜、民情疑惑者,經年而後定也。今又欲無故改作,以駭郡縣,以惑三路之民,非安靖之道也。臣欲乞聖慈詳酌,指揮下有司,罷以田募役之議,以安民情。(蘇軾買田募役議附見元年四月、六月。王巖叟、孫升、王覿議自注云三月十八日。升議云正月以後,而無其日。今因於三月末附王巖叟及覿并上官均議。)殿中侍御史孫升言:

  臣嘗讀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竊以祖宗百有餘年,聖賢經綸,成就太平之業,自三代以來,未有如今日之治。然則法度典章,萬世子孫遵而守之,不可改易。雖聖人之法,行之既久,必有偏弊,要在後世救其偏、補其弊而已。伏惟陛下自臨御以來,祗率舊章,允迪前烈,深知免役出錢困民而為害於天下,故自元祐之初,發德音,詔四方復行祖宗百年舊法,罷去出錢免役,盡依熙寧元年以前條貫施行。令下之日,四方民庶莫不鼓舞。然自去年九月中旬以來,復議城郭五等以上出錢,(九月十八日。)今年正月以後,又使鄉村三百貫以上減半免役。一年之間,詔令凡三易矣。臣訪聞四方之民,自降九月中旬指揮,又見今年正月所頒條貫,皆巙巙不安,以謂朝廷命令變更不定,而祖宗舊法將復改易。刻剝聚歛之徒,假息竊視,幸其有間,復肆毒螫。臣嘗罄竭狂瞽,冒聞天聽,終未蒙朝廷省察施行。

  臣又聞議者建言欲廢祖宗差役法,而買田以募役。中外傳聞,莫不怪駭,而廟堂之論不能折其狂言,詳定役法之官畏避不決,乃行下三路相度。臣竊恐四方聞之,民心益不自安。且買田募役,在熙寧蓋嘗行之,曾未數月而罷。今日建議之人,以謂聞之道路,出於先帝之意。臣竊以先帝勵精政事,必有見於朝廷,豈當聞於道路?夫買田募役,雖甚愚知其不可行,不待臣言然後見也。臣且以建議者自言其利有五而其害有二,利之大者不過散免役寬剩錢三千萬以買田,使民知先帝非有意於重歛,蓋將為今日之用耳。臣以謂天下之民,雖愚夫愚婦,莫不知先帝有仁民愛物之意,而聚歛之臣,行法之過,豈待為區區之跡以自明哉?豈必因議者之言然後信哉?害之大者,使陛下捨祖宗百年太平之成法,而令百姓有患及子孫之害。輕重得失,較然易知。古人以謂利不百不變法,今給田募役,利之小者,猶謂不過有五,而害之大者,自言必須有二,則是利未及百而害已過半矣,徒為紛紛惑亂天下。

  恭惟陛下即政之初,正在遵守祖宗成法之時,不當輕有改易,以動人心,伏望聖慈詳察,早降指揮下詳定役法所,速止絕三路相度行遣,以慰安四方人心,則天下幸甚!監察御史上官均言:

  臣竊見翰林學士蘇軾近論買田募役事,朝廷送役法所相度。議出之日,中外士大夫莫不駭異,以為於理決不可行。臣輒因軾之所具利害條目,得以縷陳之。軾以為募役人大抵多是州縣百姓,若所買田去州縣太遠,即久難以召募,欲乞所買田並限去州若干里,去縣若干里。臣以為弓手給田二頃,散從官一頃,計每縣役人少者須近百人,給田近二百頃。頃畝既多,又須接近城郭,勢必難足。蓋強民出賣則賈怨,誘民出賣則傷民,聽其自便則田不可得足,此不可行一也。

  軾以為今三路官吏推行,恐或抑勒賣田【一四】,或召募浮浪,或多買瘠薄,取辦一時,不顧後患,欲選材質朴厚知州三人,令自辟屬縣,令每路一州先次推行,令一年中略成倫理,一路便可推行,委轉運、提刑常切提舉,若不推行,或推行乖方,朝廷覺察,重賜行遣。臣以為民之賣田未必膏腴,所賣膏腴未必近州縣。今既不許抑勒,則賣田應格者宜少,雖使材質朴厚太守自辟屬令,若不抑勒賣田,召募浮浪,取辦一時,安能一年中成倫理耶?夫士農工商,技有所長,用有所適。蓋辨墝肥、相種藝農圃之事,非士之所學也。世之士大夫自買田業,非不悉心,往往價高而田薄,地廣而收鮮。何則?以其非所習也。今若以縣令誤以高價買瘠田為推行乖方,便加譴責,而不考其餘事,則循良之吏將有不幸而罷去者矣。又既令監司督察,則往往承望朝廷風旨,要以速辦。監司督州,州督縣屬,上下相承,苟務應法,勢必至於抑勒賣田,多買瘠薄以逃責矣。自熙寧以來,監司奉法者類多如此。蓋奉法嚴則繩吏峻,繩吏峻則苟免之心生,文具而無實,民受其弊,理之必然,此不可行二也。

  軾以為百姓賣田須先申官,令佐親自相驗,委是良田,方得收買。如官價低小,即聽賣與其餘人戶,不得抑勒。又買到田未得支錢,先召投名人情願承佃充役,方得支錢,不得抑勒。臣以為百姓不願與官中貿易者,蓋上下勢隔,情意不通,又胥吏輩輾轉求索,百方邀賂,雖嚴明令長不能絕也。正使官中買田與私價等,百姓寧自相貿易。今令賣田之人必先申官,官價低小,方得賣與其餘人戶,名為不抑勒,實與抑勒無異。又鄉閭之民,自非窘乏朝夕待用者,必不肯出賣良田,今令賣者申官,令佐檢視,然後收買,役人情願承佃,方得支錢,近須半年,遠須一年以上。既不能紓目前之急,又重有往來賂遺之費,雖官中不至失利,而賣田之民【一五】重困弊矣,此不可行三也。

  軾以為令佐如買瘠薄田,致久遠召募不行,即官吏並科違制,分故失定斷,仍不以去官赦降原減。臣以令佐之能,在於公心愛民,寬明不擾,鉅細畢舉,則為善政。不當以事之一二論其殿最。今有長令世以為循吏,偶於買田之際不能辨識,有數十頃瘠薄,召募不行,便加以違制之罪,是以一而廢百,得無失刑歟?熙寧之初,柄臣過計,官吏有違常平新法,不以去官赦降原減。當是之時,官吏以此獲罪者,不可勝數,中外竊議,以為非宜。今既已罷煩擾矣,又欲襲前日之過計,未見其善也。大抵議者立法,意欲必行,則必嚴為法禁,法禁太嚴,則更以便文苟免,不復計民之利害,此不可行四也。

  軾以為系官田若是人戶見佃者,先問見佃人,如無丁可以應募,或自不願充役者,方得別行召募。臣以為人戶所請官田,近或五七年,遠或數十年,其間有墾荒、糞瘠費用財力。耕治既熟,一旦奪之,有傷人情,此不可行五也。

  軾又以為應募之民,正與弓箭手無異。臣以為並邊之地既難得田,又弓箭手平居無役,止於每歲一閱,故邊境之民樂於受田於官。今則受田一二頃,而役之終身,累其子孫,豈民之所願欲哉?雖曰受田二頃,服事奔走,當費其半,豈若役屬富民為佃戶,中分其利,作息自如,刑責不及之為便耶?愿民既不就募,而浮浪者又不許充役,將見有名而無實,安能減色役而寬農民耶?

  軾又以為穀賤傷農,而農民賣田常多不售,若官為買,則田、穀皆重,農可小紓。臣以為頃歲以來,民多賣田者,以助役納錢,常平出息,聚歛之臣肆行掊克,中民困於不足,故多鬻田。錢歸公帑,歲不流布,賣田者多,積鏹者少,故田苦不售。今則罷常平、助役之法,一切財利皆歸於民,行之歲餘,民力已紓,自今已往,賣田者必少。賣田既少,則不患其不售。如官中出錢買田,厚於私價,則是誘民破產,公私非便;與私價等,則民不願鬻,無一可者。臣未見其可以重田穀,紓農民也。

  軾又以為納錢於官,常苦幣重【一六】,若散以買田,則貨幣稍均。臣以為諸路之錢,今已散為平糴,又隨州郡所出,變轉物貨,則曩時之積既流布於民矣,不待買田而後貨幣可均也。

  軾又以為此法既行,民享其利,追悟先帝所以取寬剩錢者,凡以為我用爾,疑謗消釋,恩德顯白。臣以為先帝神聖文武,興立法度,所以垂無窮者,如日麗天,孰不瞻睹者。至於役錢寬剩,蓋因謀利之臣私憂過計,此天下之所共知也,安在其散錢買田而後釋疑謗耶?

  軾又以為寬剩役錢,令付有司逐旋支費,終不能卓然立一大事,建無窮之利,若用買田,如私家變金銀為田產,乃是長久萬全之策。臣以為買田募役,臣已縷陳其有五不可行,至於散常平之積以為平糴,以為水旱荒凶之備,此所謂出民力而為民用,亦所以結民心而裕民財也。繼志之孝,無窮之利,孰大於此!又何必如私家變金銀為田產,然後為長久之策耶?又況變錢為田,常平遂無本錢,將何以因時糴糶便農民耶?若夫患有司之妄費,為之節制,適當可矣,日減月亡,又何足恤哉?

  臣以為三代以來至於本朝,累聖相繼,法度損益,無所不有。至於治民之政,以力供役,以田供稅,凡數千年未之有改也。熙寧中,先帝以議臣之請,買田募役,行之半年,田既難置,民鮮就募,士論不以為便,遂不果行。以先帝之睿慮英斷,勵精為治,如以此法為便,豈復疑於左右之論而中輟?臣竊意其不然也。今役法已成,頒下四方,四方之民休息安堵,沐浴聖澤,既已少定矣。願陛下不以一臣之私論,而破天下之公議,速行寢罷,以解中外之疑,天下幸甚!

  注 釋

  【一】今來米價每斗二百已上「斗」原作「年」,據閣本改。

  【二】南則誠州沅州「沅」原作「沆」,據宋史卷四九三西南溪峒諸蠻傳改。

  【三】召當日講官至簾前「當」原作「常」,據二程集河南程氏文集卷六又上太皇太后疏改。

  【四】問當主上進業次第「業」原作「德」,據同上書改。

  【五】自古以為美事「古」原作「言」,據同上書改。

  【六】裁三省人吏酬奨之減年「三」原作「二」,據閣本改。

  【七】均請對不得其時「請」原作「諸」,據閣本改。

  【八】三千萬貫石「千」下原衍「三」字,據宋會要食貨六五之二七刪。

  【九】或以罪停「停」原作「得」,據宋會要食貨六五之四八改。

  【一○】猶聞未足者難招「聞」字原脫,據閣本及宋會要食貨六六之五六補。

  【一一】官吏並科違制「違」原作「遠」,據閣本、活字本及宋會要食貨六五之四九、六六之五七改。

  【一二】未有租稅之民「有」原作「得」,據閣本、活字本改。

  【一三】熙寧中嘗行給田募役法「嘗」原作「書」,據蘇東坡集奏議集卷二論給田募役狀改。

  【一四】恐或抑勒賣田「抑」原作「仰」,據閣本、活字本改。

  【一五】賣田之民「賣」原作「費」,據閣本改。

  【一六】常苦幣重「幣」原作「弊」,據閣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