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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第八十四章 晉書卷八十五列傳第五十五· 房玄龄等

劉毅兄邁

  劉毅字希樂,彭城沛人也。曾祖距,廣陵相。叔父鎮,左光祿大夫。毅少有大志,不修家人產業,仕為州從事,桓弘以為中兵參軍屬。

  桓玄篡位,毅與劉裕、何無忌、魏詠之等起義兵,密謀討玄,毅討徐州刺史桓脩於京口、青州刺史桓弘於廣陵。裕率毅等至竹里,玄使其將皇甫敷、吳甫之北距義軍,遇之於江乘,臨陣斬甫之,進至羅落橋,又斬敷首。玄大懼,使桓謙、何澹之屯覆舟山。毅等軍至蔣山,裕使羸弱登山,多張旗幟,玄不之測,益以危懼。謙等士卒多北府人,素慴伏裕,莫敢出鬥。裕與毅等分為數隊,進突謙陣,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時東北風急,義軍放火,煙塵張天,鼓譟之音震駭京邑,謙等諸軍一時奔散。

  玄既西走,裕以毅為冠軍將軍、青州刺史,與何無忌、劉道規躡玄。玄逼帝及琅邪王西上,毅與道規及下邳太守孟懷玉等追及玄,戰於崢嶸洲。毅乘風縱火,盡銳爭先,玄眾大潰,燒輜重夜走。玄將郭銓、劉雅等襲陷尋陽,〔一〕毅遣武威將軍劉懷肅討平之。

  及玄死,桓振、桓謙復聚眾距毅於靈溪。玄將馮該以兵會於振,毅進擊,為振所敗,退次尋陽,坐免官,尋原之。劉裕命何無忌受毅節度,無忌以督攝為煩,輒便解統。毅疾無忌專擅,免其琅邪內史,以輔國將軍攝軍事,無忌遂與毅不平。毅唯自引咎,時論韙之。毅復與道規發尋陽。桓亮自號江州刺史,遣劉敬宣擊走之。毅軍次夏口。時振黨馮該戍大岸,孟山圖據魯城,桓山客守偃月壘,〔二〕眾合萬人,連艦二岸,水陸相援。毅督眾軍進討,未至夏口,遇風飄沒千餘人。毅與劉懷肅、索邈等攻魯城,道規攻偃月壘,何無忌與檀祗列艦於中流,以防越逸。毅躬貫甲冑,陵城半日而二壘俱潰,生擒山客,而馮該遁走。毅進平巴陵。以毅為使持節、兗州刺史,將軍如故。毅號令嚴整,所經墟邑,百姓安悅。南陽太守魯宗之起義,襲襄陽,破桓蔚。毅等諸軍次江陵之馬頭。振擁乘輿,出營江津。宗之又破偽將溫楷,振自擊宗之。毅因率無忌、道規等諸軍破馮該於豫章口,推鋒而進,遂入江陵。振聞城陷,與謙北走,乘輿反正,毅執玄黨卞範之、羊僧壽、夏侯崇之、桓道恭等,皆斬之。桓振復與苻宏自鄖城襲陷江陵,與劉懷肅相持。毅遣部將擊振,殺之,并斬偽輔國將軍桓珍。毅又攻拔遷陵,斬玄太守劉叔祖於臨嶂。其餘擁眾假號以十數,皆討平之。二州既平,以毅為撫軍將軍。時刁預等作亂,屯於湘中,毅遣將分討,皆滅之。

  初,毅丁憂在家,及義旗初興,遂墨絰從事。至是,軍役漸寧,上表乞還京口,以終喪禮,曰:「弘道為國者,理盡於仁孝。訴窮歸天者,莫甚於喪親。但臣凡庸,本無感概,不能隕越,故其宜耳。往年國難滔天,故志竭愚忠,靦然苟存。去春鑾駕迴軫,而狂狡未滅,雖姦凶時梟,餘燼竄伏,威懷寡方,文武勞弊,微情未申,顧景悲憤。今皇威遐肅,海內清蕩,臣窮毒艱穢,亦已具於聖聽。兼羸患滋甚,眾疾互動,如今寢頓無復人理。臣之情也,本不甘生;語其事也,亦可以沒。乞賜餘骸,終其丘墳,庶幾忠孝之道獲宥於聖世。」不許。詔以毅為都督豫州揚州之淮南歷陽廬江安豐堂邑五郡諸軍事、〔三〕豫州刺史,持節、將軍、常侍如故,本府文武悉令西屬。以匡復功,封南平郡開國公,兼都督宣城軍事,給鼓吹一部。梁州刺史劉雅反,毅遣將討擒之。初,桓玄於南州起齋,悉畫盤龍於其上,號為盤龍齋。毅小字盤龍,至是,遂居之。俄進拜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及何無忌為盧循所敗,賊軍乘勝而進,朝廷震駭。毅具舟船討之,將發,而疾篤,內外失色。朝議欲奉乘輿北就中軍劉裕,會毅疾瘳,將率軍南征,裕與毅書曰:「吾往與妖賊戰,曉其變態。今修船垂畢,將居前撲之。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又遣毅從弟藩往止之。毅大怒,謂藩曰:「我以一時之功相推耳,汝便謂我不及劉裕也!」投書於地。遂以舟師二萬發姑孰。徐道覆聞毅將至建鄴,〔四〕報盧循曰:「劉毅兵重,成敗繫此一戰,宜併力距之。」循乃引兵發巴陵,與道覆連旗而下。毅次于桑落洲,與賊戰,敗績,棄船,以數百人步走,餘眾皆為賊所虜,輜重盈積,皆棄之。毅走,經涉蠻晉,飢困死亡,至者十二三。參軍羊邃竭力營護之,僅而獲免。劉裕深慰勉之,復其本職。毅乃以邃為諮議參軍。

  及裕討循,詔毅知內外留事。毅以喪師,乞解任,降為後將軍。尋轉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都督。毅上表曰:

  臣聞天以盈虛為運,政以損益為道。時否而政不革,人凋而事不損,則無以救急病於已危,拯塗炭於將絕。自頃戎車屢駭,干戈溢境,所統江州,以一隅之地當逆順之衝,自桓玄以來,驅蹙殘敗,至乃男不被養,女無匹對,逃亡去就,不避幽深,自非財殫力竭,無以至此。若不曲心矜理,有所釐改,則靡遺之歎奄焉必及。

  夫設官分職,軍國殊用,牧養以息務為大,武略以濟事為先。兼而領之,蓋出於權事,因藉既久,遂似常體。江州在腹心之內,憑接揚豫,藩屏所倚,實為重複。昔胡寇縱逸,朔馬臨江,抗禦之宜,蓋權爾耳。今江左區區,戶不盈數十萬,地不踰數千里,而統旅鱗次,未獲減息,大而言之,足為國恥。況乃地在無虞,而猶置軍府文武將佐,資費非要,豈所謂經國大情,揚湯去火者哉!自州郡邊江,〔五〕百姓遼落,加郵亭險閡,畏阻風波,轉輸往復,有淹廢,又非所謂因其所利以濟其弊者也。愚謂宜解軍府,移鎮豫章,處十郡之中,厲簡惠之政,比及數年,可有生氣。且屬縣凋散,示有所存,而役調送迎不得止息,亦謂應隨宜并合以簡眾費。刺史庾悅,自臨蒞以來,甚有恤隱之誠,但綱維不革,自非綱目所理。尋陽接蠻,宜示有遏防,可即州府千兵以助郡戍。

  於是解悅,毅移鎮豫章,遣其親將趙恢領千兵守尋陽。〔六〕俄進毅為都督荊寧秦雍四州之河東河南廣平揚州之義成四郡諸軍事〔七〕、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持節、公如故。毅表荊州編戶不盈十萬,器械索然。廣州雖凋殘,猶出丹漆之用,請依先準。於是加督交、廣二州。

  毅至江陵,乃輒取江州兵及豫州西府文武萬餘,留而不遣,又告疾困,請藩為副。劉裕以毅貳于己,乃奏之。安帝下詔曰:「劉毅傲很凶戾,履霜日久,中間覆敗,宜即顯戮。晉法含弘,復蒙寵授。曾不思愆內訟,怨望滋甚。賴宰輔藏疾,特加遵養,遂復推轂陝西,寵榮隆泰,庶能洗心感遇,革音改意。而長惡不悛,志為姦宄,陵上虐下,縱逸無度。既解督任,江州非復所統,而輒徙兵眾,略取軍資,驅斥舊戍,厚樹親黨。西府二局,文武盈萬,悉皆割留,曾無片言。肆心恣欲,罔顧天朝。又與從弟藩遠相影響,招聚剽狡,繕甲阻兵,外託省疾,實規伺隙,同惡相濟,圖會荊郢。尚書左僕射謝混憑藉世資,超蒙殊遇,而輕佻躁脫,職為亂階,扇動內外,連謀萬里,是而可忍,孰不可懷!」乃誅藩、混。

  劉裕自率眾討毅,命王弘、王鎮惡、蒯恩等率軍至豫章口,〔八〕於江津燔舟而進。毅參軍朱顯之逢鎮惡,以所統千人赴毅。鎮惡等攻陷外城,毅守內城,精銳尚數千人,戰至日昃,鎮惡以裕書示城內,毅怒,不發書而焚之。毅冀有外救,督士卒力戰。眾知裕至,莫有鬥心。既暮,鎮惡焚諸門,齊力攻之,毅眾乃散。毅自北門單騎而走,去江陵二十里而縊。經宿,居人以告,乃斬於市,子姪皆伏誅。毅兄模奔於襄陽,魯宗之斬送之。

  毅剛猛沈斷,而專肆很愎,與劉裕協成大業,而功居其次,深自矜伐,不相推伏。及居方嶽,常怏怏不得志,裕每柔而順之。毅驕縱滋甚,每覽史籍,至藺相如降屈於廉頗,輒絕歎以為不可能也。嘗云:「恨不遇劉項,與之爭中原。」又謂郗僧施曰:「昔劉備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今吾與足下雖才非古賢,而事同斯言。」眾咸惡其陵傲不遜。及敗於桑落,知物情去己,彌復憤激。初,裕征盧循,凱歸,帝大宴於西池,有詔賦詩。毅詩云:「六國多雄士,正始出風流。」自知武功不競,故示文雅有餘也。後於東府聚摴蒱大擲,一判應至數百萬,餘人並黑犢以還,唯劉裕及毅在後。毅次擲得雉,大喜,褰衣繞床,叫謂同坐曰:「非不能盧,不事此耳。」裕惡之,因挼五木久之,曰:「老兄試為卿答。」既而四子俱黑,其一子轉躍未定,裕厲聲喝之,即成盧焉。毅意殊不快,然素黑,其面如鐵色焉,而乃和言曰:「亦知公不能以此見借!」既出西藩,雖上流分陝,而頓失內權,又頗自嫌事計,故欲擅其威強,伺隙圖裕,以至於敗。

  初,江州刺史庾悅,隆安中為司徒長史,曾至京口。毅時甚屯窶,先就府借東堂與親故出射。而悅後與僚佐徑來詣堂,毅告之曰:「毅輩屯否之人,合一射甚難。君於諸堂並可,望以今日見讓。」悅不許。射者皆散,唯毅留射如故。既而悅食鵝,毅求其餘,悅又不答,毅常銜之。義熙中,故奪悅豫章,解其軍府,使人微示其旨,悅忿懼而死。毅之褊躁如此。

  邁字伯群。少有才榦,為殷仲堪中兵參軍。桓玄之在江陵,甚豪橫,士庶畏之,過於仲堪。玄曾於仲堪廳事前戲馬,以矟擬仲堪。邁時在坐,謂玄曰:「馬矟有餘,精理不足。」玄自以才雄冠世,而心知外物不許之。仲堪為之失色。玄出,仲堪謂邁曰:「卿乃狂人也!玄夜遣殺卿,我豈能相救!」邁以正辭折仲堪,而不以為悔。仲堪使邁下都以避之。玄果令追之,邁僅而免禍。後玄得志,邁詣門稱謁,玄謂邁曰:「安知不死而敢相見?」邁對曰:「射鉤、斬袪,與邁為三,故知不死。」玄甚喜,以為刑獄參軍。後為竟陵太守。及毅與劉裕等同謀起義,邁將應之,事泄,為玄所害。

  諸葛長民

  諸葛長民,琅邪陽都人也。有文武榦用,然不持行檢,無鄉曲之譽。桓玄引為參軍平西軍事,〔九〕尋以貪刻免。及劉裕建義,與之定謀,為揚武將軍。從裕討桓玄,以功拜輔國將軍、宣城內史。于時桓歆聚眾向歷陽,長民擊走之,又與劉敬宣破歆于芍陂,封新淦縣公,食邑二千五百戶,以本官督淮北諸軍事,鎮山陽。義熙初,慕容超寇下邳,長民遣部將徐琰擊走之,進位使持節、督青揚二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領晉陵太守,鎮丹徒,本號及公如故。

  及何無忌為徐道覆所害,賊乘勝逼京師,朝廷震駭,長民率眾入衛京都,因表曰:「妖賊集船伐木,〔一0〕而南康相郭澄之隱蔽經年,又深相保明,屢欺無忌,罪合斬刑。」詔原澄之。及盧循之敗劉毅也。循與道覆連旗而下,京都危懼,長民勸劉裕權移天子過江。裕不聽,令長民與劉毅屯于北陵,以備石頭。事平,轉督豫州揚州之六郡諸軍事、豫州刺史,領淮南太守。

  及裕討毅,以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詔以甲杖五十人入殿。長民驕縱貪侈,不恤政事,多聚珍寶美色,營建第宅,不知紀極,所在殘虐,為百姓所苦。自以多行無禮,懼國憲。及劉毅被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前年殺韓信,禍其至矣!」謀欲為亂,問劉穆之曰:「人間論者謂太尉與我不平,其故何也?」穆之曰:「相公西征,老母弱弟委之將軍,何謂不平!」長民弟黎民輕狡好利,固勸之曰:「黥彭異體而勢不偏全,劉毅之誅,亦諸葛氏之懼,可因裕未還以圖之。」長民猶豫未發,既而歎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機危。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也!」裕深疑之,駱驛繼遣輜重兼行而下,前剋至日,百司於道候之,輒差其期。既而輕舟徑進,潛入東府。明旦,長民聞之,驚而至門,裕伏壯士丁旿於幙中,引長民進語,素所未盡皆說焉。長民悅,旿自後拉而殺之,輿尸付廷尉。使收黎民,黎民驍勇絕人,與捕者苦戰而死。小弟幼民為大司馬參軍,逃于山中,追擒戮之。諸葛氏之誅也,士庶咸恨正刑之晚,若釋桎梏焉。

  初,長民富貴之後,常一月中輒十數夜眠中驚起,跳踉,如與人相打。毛修之嘗與同宿,見之駭愕,問其故。長民答曰:「正見一物,甚黑而有毛,腳不分明,奇健,非我無以制之。」其後來轉數。屋中柱及椽桷間,悉見有蛇頭,令人以刀懸斫,應刃隱藏,去輒復出。又擣衣杵相與語如人聲,不可解。於壁見有巨手,長七八尺,臂大數圍,令斫之,豁然不見。未幾伏誅。

  何無忌

  何無忌,東海郯人也。少有大志,忠亮任氣,人有不稱其心者,輒形於言色。州辟從事,轉太學博士。鎮北將軍劉牢之,即其舅也,時鎮京口,每有大事,常與參議之。會稽世子元顯子彥章封東海王,〔一一〕以無忌為國中尉,加廣武將軍。及桓玄害彥章於市,無忌入市慟哭而出,時人義焉。隨牢之南征桓玄。牢之將降於玄也,無忌屢諫,辭旨甚切,牢之不從。及玄篡位,無忌與玄吏部郎曹靖之有舊,請蒞小縣。靖之白玄,玄不許,無忌乃還京口。

  初,劉裕嘗為劉牢之參軍,與無忌素相親結。至是,因密共圖玄。劉毅家在京口,與無忌素善,言及興復之事,無忌曰:「桓氏強盛,其可圖乎?」毅曰:「天下自有強弱,雖強易弱,正患事主難得耳!」無忌曰:「天下草澤之中非無英雄也。」毅曰:「所見唯有劉下邳。」無忌笑而不答,還以告裕,因共要毅,與相推結,遂共舉義兵,襲京口。無忌偽著傳詔服,稱敕使,城中無敢動者。

  初,桓玄聞裕等及無忌之起兵也,甚懼。其黨曰:「劉裕烏合之眾,勢必無成,願不以為慮。」玄曰:「劉裕勇冠三軍,當今無敵。劉毅家無儋石之儲,摴蒱一擲百萬。何無忌,劉牢之之甥,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其見憚如此。及玄敗走,武陵王遵承制以無忌為輔國將軍、琅邪內史,以會稽王道子所部精兵悉配之,南追桓玄,與振武將軍劉道規俱受冠軍將軍劉毅節度。玄留其龍驤將軍何澹之、前將軍郭銓、江州刺史郭昶之守湓口。無忌等次桑落洲,澹之等率軍來戰。澹之常所乘舫旌旗甚盛,無忌曰:「賊帥必不居此,欲詐我耳,宜亟攻之。」眾咸曰:「澹之不在其中,其徒得之無益。」無忌謂道規曰:「今眾寡不敵,戰無全勝。澹之雖不居此舫,取則易獲,因縱兵騰之,可以一鼓而敗也。」道規從之,遂獲賊舫,因傳呼曰:「已得何澹之矣!」賊中驚擾,無忌之眾亦謂為然。道規乘勝徑進,無忌又鼓譟赴之,澹之遂潰。進據尋陽,遣使奉送宗廟主祏及武康公主、琅邪王妃還京都。又與毅、道規破走玄於崢嶸洲。無忌進據巴陵。玄從兄謙、從子振乘間陷江陵,無忌、道規進攻謙於馬頭,攻桓蔚於龍泉,皆破之。既而為桓振所敗,退還尋陽。無忌與毅、道規復進討振,克夏口三城,遂平巴陵,進次馬頭。桓謙請割荊、江二州,奉送天子,無忌不許。進軍破江陵,謙等敗走。無忌侍衛安帝還京師,以無忌督豫州揚州淮南廬江安豐歷陽堂邑五郡軍事、右將軍、豫州刺史、加節,甲杖五十人入殿,未之職。遷會稽內史、督江東五郡軍事,持節、將軍如故,給鼓吹一部。義熙二年,遷都督江荊二州江夏隨義陽綏安豫州西陽新蔡汝南潁川八郡軍事、江州刺史,將軍、持節如故。以興復之功,封安成郡開國公,〔一二〕食邑三千戶,增督司州之弘農揚州之松滋,加散騎侍郎,進鎮南將軍。

  盧循遣別帥徐道覆順流而下,舟艦皆重樓。無忌將率眾距之,長史鄧潛之諫曰:「今以神武之師抗彼逆眾,迴山壓卵,未足為譬。然國家之計在此一舉。聞其舟艦大盛,勢居上流。蜂蠆之毒,邾魯成鑒。宜決破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其必不敢捨我遠下。蓄力俟其疲老,然後擊之。若棄萬全之長策,而決成敗於一戰,如其失利,悔無及矣。」無忌不從,遂以舟師距之。既及,賊令強弩數百登西岸小山以邀射之,而薄于山側。俄而西風暴急,無忌所乘小艦被飄東岸,賊乘風以大艦逼之,眾遂奔敗,無忌尚厲聲曰:「取我蘇武節來!」節至,乃躬執以督戰。賊眾雲集,登艦者數十人。無忌辭色無撓,遂握節死之。詔曰:「無忌秉哲履正,忠亮明允,亡身殉國,則契協英謨;經綸屯昧,則重氛載廓。及敷政方夏,實播風惠。妖寇搆亂,侵擾邦畿,投袂致討,志清王略。而事出慮外,臨危彌厲,握節隕難,誠貫古賢,朕用傷慟于厥懷。其贈侍中、司空,本官如故,諡曰忠肅。」子邕嗣。

  初,桓玄克京邑,劉裕東征,無忌密至裕軍所,潛謀舉義,勸裕於山陰起兵。裕以玄大逆未彰,恐在遠舉事,克濟為難。若玄遂竊天位,然後於京口圖之,事未晚也。無忌乃還。及義師之舉,參贊大勳,皆以算略攻取為效,而此舉敗於輕脫,朝野痛之。

  檀憑之

  檀憑之字慶子,高平人也。少有志力。閨門邕肅,為世所稱。從兄子韶兄弟五人,皆稚弱而孤,憑之撫養若己所生。初為會稽王驃騎行參軍,轉桓脩長流參軍,領東莞太守,加寧遠將軍。與劉裕有州閭之舊,又數同東討,情好甚密。義旗之建,憑之與劉毅俱以私艱,墨絰而赴。雖才望居毅之後,而官次及威聲過之,故裕以為建武將軍。

  裕將義舉也,嘗與何無忌、魏詠之同會憑之所。會善相者晉陵韋叟見憑之,大驚曰:「卿有急兵之厄,其候不過三四日耳。且深藏以避之,不可輕出。」及桓玄將皇甫敷之至羅落橋也,憑之與裕各領一隊而戰,軍敗,為敷軍所害。贈冀州刺史。義熙初,詔曰:「夫旌善紀功,有國之通典,沒而不朽,節義之篤行。故冀州刺史檀憑之忠烈果毅,亡身為國,既義敦其情,故臨危授命。考諸心跡,古人無以遠過,近者之贈,意猶恨焉。可加贈散騎常侍,本官如故。既隕身王事,亦宜追論封賞。可封曲阿縣公,邑三千戶。」

  魏詠之

  魏詠之字長道,任城人也。家世貧素,而躬耕為事,好學不倦。生而兔缺。有善相者謂之曰:「卿當富貴。」年十八,聞荊州刺史殷仲堪帳下有名醫能療之,貧無行裝,謂家人曰:「殘醜如此,用活何為!」遂齎數斛米西上,以投仲堪。既至,造門自通。仲堪與語,嘉其盛意,召醫視之。醫曰:「可割而補之,但須百日進粥,不得語笑。」詠之曰:「半生不語,而有半生,亦當療之,況百日邪!」仲堪於是處之別屋,令醫善療之。詠之遂閉口不語,唯食薄粥,其厲志如此。及差,仲堪厚資遣之。

  初為州主簿,嘗見桓玄。既出,玄鄙其精神不雋,謂坐客曰:「庸神而宅偉幹,不成令器。」竟不調而遣之。詠之早與劉裕游款,及玄篡位,協贊義謀。玄敗,授建威將軍、豫州刺史。桓歆寇歷陽,詠之率眾擊走之。義熙初,進征虜將軍、吳國內史,尋轉荊州刺史、持節、都督六州,領南蠻校尉。詠之初在布衣,不以貧賤為恥;及居顯位,亦不以富貴驕人。始為殷仲堪之客,未幾竟踐其位,論者稱之。尋卒于官。詔曰:「魏詠之器宇弘劭,識局貞隱,同獎之誠,實銘王府;敷績之效,垂惠在人。奄致隕喪,惻愴于心。可贈太常,加散騎常侍。」其後錄其贊義之功,追封江陵縣公,食邑二千五百戶,諡曰桓。弟順之至琅邪內史。

  史臣曰:臣觀自古承平之化,必杖正人;非常之業,莫先奇士。當衰晉陵夷之際,逆玄僭擅之秋,外乏桓文,內無平勃,不有雄傑,安能濟之哉!此數子者,氣足以冠時,才足以經世,屬大亨數窮之運,乘義熙天啟之資,建大功若轉圜,翦群兇如拉朽,勢傾百辟,祿極萬鍾,斯亦丈夫之盛也。然希樂陵傲而速禍,諸葛驕淫以成釁,造宋而乖同德,復晉而異純臣,謀之不臧,自取夷滅。無忌挾功名之大志,挺文武之良才,追舊而慟感時人,率義而響震勍敵,因機效捷,處死不懦,比乎向時之輩,豈同日而言歟!

  贊曰:劉生剛愎,葛侯凶恣。患結滿盈,禍生疑貳。安成英武,體茲忠烈。捨家殉義,忘生存節。檀實棱威,身隕名飛。魏終協契,效績揚輝。

  校勘記

  〔一〕玄將郭銓劉雅等襲陷尋陽周校:玄傳「郭銓劉雅」作「劉統馮雅」。郭銓時已歸降,當從玄傳。按:通鑑一一三與玄傳同,周校是。

  〔二〕桓山客斠注:宋書劉道規、劉懷肅傳「山客」均作「仙客」。按:通鑑一一三亦作「仙客」。

  〔三〕淮南歷陽廬江安豐堂邑五郡宋本、殿本皆無「堂邑」二字,惟局本有,蓋據通志一二九下及下何無忌傳增入。今從之。

  〔四〕將至建鄴李校:「建鄴」疑「建昌」之誤。

  〔五〕自州郡邊江李校:「自」當從宋書作「其」。

  〔六〕於是解悅毅移鎮豫章遣其親將趙恢領千兵守尋陽李校:宋書庾悅傳作「解悅都督、將軍官,移鎮豫章」,移鎮乃悅非毅。按:李校是。「毅」字當在「遣」字上,通鑑一一六可證。

  〔七〕俄進毅為都督荊寧秦雍四州之河東河南廣平揚州之義成四郡諸軍事考異云:桓沖傳稱「司州之河東」、宋書劉道規傳稱「司州之河南」,則此四州下當脫「司州」二字。

  〔八〕蒯恩「恩」,各本誤作「思」。今據宋書蒯恩傳及通鑑一一六改。

  〔九〕參軍平西軍事李校:上「軍」字衍。

  〔一0〕集船伐木各本作「伐船集木」,今從殿本。

  〔一一〕彥章安紀、元四王傳作「彥璋」。

  〔一二〕安成郡「安成」,各本作「安城」。周校:安紀及本傳贊俱作「安成」,與地理志合。按:通鑑一一四亦作「安成」,今據改。